老德儿的肉炒土豆丝儿

老德儿,大号袁善德。这哥们儿,猛一看是属于落后分子,长脸,肉乎乎的,一头毛寸彰显着自己的嚣张,一副不服天朝管的德性。处久了你才会发现,这老兄可不像看上去的那样,特别有性格,说话做事有股子义气风范,而且,这家伙语文不错。您问了,语文不错怎么了,我也语文挺好的啊?您别介意,我说老德儿语文不错,意思是说老德儿这人挺有思想的,当然,当时大家都是高中生,也别指望说出什么忧国忧民的大道理,反正就是老德儿说话挺有深度的意思。

老德儿,这名字你得这么念,叫老Dei,发轻声,算是我们的章丘口音特色。在班里,一般只有老师还有女同学才叫袁善德大号,我们男同胞喊他都是喊老德儿,透着一股子亲热劲儿,要是你冷不丁喊他大号,甭问,准是有什么严肃的事儿,说不定就是什么小矛盾。

跟老德儿熟悉起来,还是调整座位的时候。当时记得我是教室里面第五排,老德儿就在我后座,也就是第六排。说来也是,大概老师觉得老德儿太调皮,竟让他一个人独霸一张课桌,哈,那可真就宽敞了。其实老德儿不调皮,说话办事挺着调的,还爱抱个不平,挺有民望的。现在寻思班主任让老德儿自己个儿一张桌子,十有八九是因为班主任跟老德儿是同村,老德儿还得管班主任叫声叔,有点开玩笑的意思。

老德儿自己一张桌子,虽是高三,可也不能整天学习啊,就只好跟前桌的我们拉呱,我记得有一次因为说的太激动,我猛一回头,眼镜都给甩飞了。

老德儿身上有好多趣事儿,仅说两件。话说有一天课间,班主任打发人来叫老德儿有事儿,老德儿就嘀咕开了,最近没怎么着啊,也没考试,能有什么事儿呢?过了不久,也就20分钟,老德儿回来了,告诉我们班主任喊他去照相了,说是要上报纸,我们都讥讽老德儿:就你?还上报纸?我呸!老德儿不乐意了,冲着我们一顿猛吹,打上次月考进步十个名次,到上次回家帮家里干活儿被班主任看见,一通列举,辩证地分析自己的光荣事迹,唾沫星子乱飞,根本不管我等听众受得了受不了,直到我们都承认老德儿同志属于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堪称山东十佳好青年才放过我们。

过了小半个月,课间,班主任来了,往讲台上面一站:同学们,注意了,这是最新一期的章丘报,我们班袁善德同学的照片登载了上面,大家可以看一看。我们接过报纸,在背面副刊,果然,虽是黑白照片,也不太清晰,不过确实是老德儿。照片里面老德儿居右,正瞪着一双充满无知且无畏精神的大眼看着镜头,这是什么个意思呢?再看看旁边的新闻:章丘六中校医务室开展精神健康诊疗活动。我靠,老德儿这是当模特儿啊,虽说是演了一把精神病患者,可也是我们班唯一一个上报纸的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哄堂大笑,老德儿满脸通红,一再解释自己去的时候根本不知道干嘛,不过我们还是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问候老德儿:嘿,老德儿,最近病好点儿没有?开始老德儿还恼,可架不住每个人都问,老德儿总不能抓住每个人都理论一番吧,连外班的见了老德儿也捂嘴偷笑,这下也算是扬名立万了吧,老德儿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还有一次,高三学习紧张啊,容易上火,老德儿牙疼了,去医务室拿药。医务室有位大夫,我至今也不知道他贵姓,不过学生们给他取了个外号,不雅,叫牛粪。当然,都是背后喊,没人敢当面提及。话说老德儿跑到医务室,进去一看大夫不在,只有一个帮忙的在那,老德儿开腔了:“老师,牛大夫在不在?”“我们这儿没有姓牛的大夫啊”“就是牛……不,我记错了,老师再见。”幸好反应快,要不然,老德儿又得到班主任那儿受一通政治教育。传开来,老德儿又被大家伙儿取笑一通。

话说我们参加高考那年是2004年,一个很明显的感觉是那个时候中国的经济真的发展了,老百姓的生活有了很大的变化,可是我们那年是高三,而且学校封闭式管理,即便手中零花钱充足,也没法儿在餐厅吃到有足够油水的东西,要想吃肉,除去放假回家,只能靠自己的家长不时地来探望自己,带点肉食,什么香肠,烤鸡,猪蹄儿,也就差不离儿这些吧,我妈至今还记得当时她来看我,给我带了一只炸鸡,看着我自己全吃进去了。现在?现在别说一只炸鸡,就是一根鸡腿都未必能一次性消灭掉了。归根结底,还是高三的时候太累了,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营养跟不上导致的。

尤其是2003年闹非典的时候,更是了不得,与外界的联系几乎完全中断。就连家长也禁止入校了,在学校唯一能买到的肉食就只有火腿肠了,可那玩意儿能算肉?一点儿肉味儿也没有!

终于,在不知道多少天的青菜豆腐,豆腐青菜之后,老德儿来找我了:喜哥,餐厅做饭的小哥我认识,这样吧,咱俩一人五块钱,让他给咱俩弄个小炒吧。今天你或许会笑话我们,一个10块钱的小炒被你说的这么正式,至于么?我要严肃地告诉你,至于,很至于!为什么?因为当时我就没听说食堂除了大锅菜还有别的,至于10块钱?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当时我一周的伙食费才20块钱,当年的物价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现在那种一块五毛钱一瓶的瓶装可乐只卖5毛钱。

带着10块钱,老德儿出发了,马上都吃小炒了,见荤腥了,我还学个屁啊?当时的我,不敢说是热锅上的蚂蚁也得说是急不可耐,终于,在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老德儿同志带着肯定又激动的眼神回来了。打开饭盒一看,是肉炒土豆丝儿。我平生吃过无数次土豆丝儿,家里老妈做的,外面饭馆吃的,甚至还有路边排挡做的,但惟独这次,我记住了。

要论手艺,不要说跟我妈比,就是路边排挡都能在那盘土豆丝儿面前称雄。现在看来,那盘土豆丝儿唯一的亮点是肉,肉真多啊,不是肉丝,是厚厚的肉片,一饭盒菜,足有半饭盒肉片,土豆丝儿切得细。坦白说,刀工不错,加上醋与红辣椒,大火爆炒,简直就是堪称完美的一份醋溜土豆丝儿。

我现在已经记不起当时这份儿肉炒土豆丝儿的样子了,唯一能记住的是吃的时候的味道与吃完以后的满足感。看,满足其实很容易,就是在你受到最大的煎熬以后给你最渴望的东西,你就满足了,哪管外面还有更好吃的鸡鱼肉肘呢。

毕业以后我跟老德儿去了不同的学校,很久不见,再见以后我们肯定要坐一起吃饭拉呱。不知道要是我不要的话,老德儿会不会再来一份肉炒土豆丝儿呢?

文  赵喜
图  yeshan 循CC协议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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