莼尽江南味

自古吴越湘楚,南国水乡,池塘遍布,春岸堪折柳,湖中可采莲;从来文人骚客,字里行间,诗词歌赋,赞美味佳肴,咏清新质朴。

大抵每一个江南人,对荷塘盛开的莲都会有独特的情感吧,干净而纯粹,恒定而隽永。世间虽有百花齐放,余独爱莲。碧绿的睡莲静谧地流漾于水波间,在它生命的周期里,总能闻岸上歌声袅袅,阅江南锦绣旖旎。睡莲的其中一脉便是莼菜。这是仅产于淡水流域的江南水草,仲春始盛,暮春知味。生长过程对水质要求高,近些年来,产量递减。我小时候,妈妈常打莼菜羹给我喝。每每听到灶台上翻滚的莼菜羹咕噜作响的时候,总免不了像馋猫一样踮着脚尖朝着锅里望,蜷缩的嫩叶尚未褪尽荷塘的余温和爽滑的汁水,便在沸腾的水里荡漾开来,就好似一幅轻启卷轴的水墨画,而萦绕周边的白珠和缓缓蒸腾的水汽,让你恍如有驾一叶轻舟,驶入浓雾飘渺的晨间荷塘之感。

细细想来,贪嘴的也不仅限于我。历史记载的文字,从来不缺乏对这些睡莲精灵的褒奖赞叹。古人常说“莼鲈之味”,指的就是这个菜。当年苏轼任杭州知州时,有诗云:若问三吴胜事,不唯千里莼羹。西晋的张翰就更是因为一碗莼羹鲈脍辞官返乡,从而躲过人生一劫。所以李白才会说:君不见,吴中张翰称达生,秋风忽忆江东行。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须身后千载名。可见,古人对世事如此旷达,只因自童年起就停留于唇齿间的家乡美味。

在不知如何采摘莼菜之前,我脑中幻想的采摘画面,就像乐府歌词中的采莲女的身影,撑着竹篙,灵巧地穿梭于朵朵莲叶间那样娉婷,亦或像琵琶女颔首浅望,拨片触弦,指尖轻点,淌出的《采莲曲》一样甜美。再后来,记得有一年,看西湖采摘,养殖莼菜的农户贴身趴在船头,将手小心翼翼地伸入水面以下,听他们说,这样采摘的莼菜相比起过些日子自然舒展于水面的那些粘液更多,口感滑嫩,营养更充足。可偏偏就是为了获取这些尚未完全舒展的嫩叶,采摘期的每一天,农户们将手反复不停地泡在水里,待夜幕降临之时,双手泡胀得白白的,看着让人觉得心疼。

至此方才明白:舌尖的美味,桌上的佳肴,在水质环境极易遭到破坏的今天,尤为不易。更叹大道至简,我牙牙学语的时候,学会最简单的诗句,真的能受教一辈子。“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烙印在记忆里,鼓动耳膜的声音告诉我:你享有的幸福和得到的欢愉总归是离不开他人对你的付出。

人间四月芳菲尽,纵然时间静逝,憾错花期,可仅一碗温度尚好的莼菜羹,就能留恋春天的江南味道,就能回味元丰七年东坡居士所说:“蓼茸高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

文 琼燕的美丽人生

图 tian yake 循CC协议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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