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蕾的狂欢

“一起吃顿饭吧。”

“嘿,走起”。

与人交,谈论食物似乎是最不讨厌的话题;约人吃饭,似乎是人与人拉近距离的最快捷方式。

之前央视深夜时段推出的纪录片《舌尖上的中国》,甫一上映,引发电视机前伴着垂涎的嗷嗷哀嚎在月光下此起彼伏。“吃喝玩乐”,“吃”字一马当先,汹汹然透出基本生存欲的当仁不让。

夏日闷热无赖,随手抓些闲书剧目电影,拉拉杂杂一通好看,发现食欲不振之时看的东西,主题竟齐齐聚在一个“吃”字上,真应了弗洛依德的那句话:梦是现实生活中的欲望投射。矫情套用之,或许就是传说中的“缺什么补什么”,看人吃得开心,倒也忘却了疰夏的烦恼。

《记忆的味道》,是最近读完的一本关于食物的书。当初冲着对作者微博里乐活方式的喜爱和对书中36道家常菜谱的实用需求,果断收入囊中。灯下细玩,果然没让我失望。作者杨静本是外企白领,从职场隐退后拥抱自然里一抹灿烂阳光,专攻种植园艺。伺弄各色阳台香草之余,在狭小的厨房里为家人烹制佳肴,亦欣然起笔,以食物为线,记下一路的岁月静好。秀气温婉的字里行间,流淌着脉脉温情。

沪上有善烹家常菜的居家秀女,大洋彼岸亦有烹贯中西的女博士。宝岛女子庄祖宜,于象牙塔钻研人类学多年,自觉“学术遇瓶颈,菜倒是越做越好”,遂放下美国名牌学府的博士论文,灵动如燕,旅居各地,做起了厨房里的人类学家。小到一个叉烧包的做法,大到烤出好吃肉食的窍门,各国各地的饮食文化,烹饪界的各色脸谱,如同炒锅中正在被厨子烹饪的缤纷食材般上下翻飞,还俏皮地闪烁出些许亲民的学术味道。关于做菜,庄女士在自序里乐滋滋地写道:“我想那大概是一股无法克制的本能欲望吧”。身为一枚学术人,她还不忘有理有据搬出哈佛大学教授理查德.兰厄姆在大作catching fire中的结论:“烹饪是我们之所以为人的原因(cooking is what made us human)”,指出烹饪行为促进了人类文明的演化。

做菜的人缘何有逸致?自然是因为吃菜的人有闲情。且不说《世说新语》所记的晋人张季鹰思念家乡的莼菜羹、鲈鱼脍,弃官而去,一叶小舟随秋风漂回故里,见机躲了杀身之祸,在如今时髦的现代东瀛剧作里,了无心事的一个人也可以吃得风生水起。日剧《孤独的美食家》里,男主角五郎已经吃到了第三季。印象颇深的一集,是他在京滨工业带的码头边听着汽笛隆隆,望着海船穿梭,一摸肚子扎进一家取名为“成吉思汗”的烤肉馆,大啖烤肉。吃到兴起,汗流浃背,外套一扔,忘了身边被形容成“孤狼”的其他食客,心里狂热地大喊:“好像我的身体变成炼铁厂了…胃就像熔矿炉…轰…我快变成人体火力发电厂了!”

一个人吃得荡气回肠,一群人吃得却是各有故事。《深夜食堂》里,脸上带着刀疤,人淡如菊的老板,嘴角微微上扬,专门在深夜为不同的人专门烹制着属于他们心境的美食。煎蛋卷让古怪的男同性恋者吃出柔软的内心,章鱼形炸香肠勾出黑帮老大墨镜后的羁绊情丝,三碗不同滋味的茶泡饭默默见证着三个发誓不嫁人的大龄女吵吵闹闹的姐妹情谊,奋斗中的歌手,流浪中的诗人,挑剔的美食评论家……精巧的夜餐或简或繁,讲述的故事或悲或喜。各种滋味,随着食物的袅袅热气,在深夜的小铺中升腾氤氲。

食之有味固然乃人生乐事,那么食之无味呢?《南极料理人》里,科考队的主厨日复一日,在极寒天气里费尽心机,用已经被冻得丧失原味的食材,寂寞地做出一道道料理,只为它们端上桌后,被科考活动折腾到疲乏和无聊的队员们大吃大喝的那一刻,内心弥散的那份小小满足。

如今打开电视电脑报纸手机,各种关于美食的推介点评纷至沓来,再偏的店铺只要好吃,再家常的食材只要有味,哪怕是一颗画龙点睛的调料,最短时间内都会被各色吃货老饕们迅速扩散。在这个浮躁得有些生灰的快餐年代,我们狂热地追求着关于吃的一切,放纵着味蕾在一次次顷刻的狂欢中跌宕起伏,妄图留下的也就是一分属于自己的绵长追忆,和那一点点弥足珍贵的感受吧。

文  小益
图  Tomi Tapio K  循CC协议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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