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奶奶是个无比矫情的人,也是个传说中的老饕。凡事讲究得让人生厌。比如说,中午吃碗面,一碗面的事,多么简单。她老人家一定要选挂面也就算了,煮到不软不硬时,必须要拿凉水浸一道,再换新汤水重新煮。问她为什么,回答那样好吃。一辈子如此。
她出身地主家,家底应该还算殷实。听说,奶奶和爷爷结婚的时候,迎亲的人马提着两桶银元沿路撒。那是何等蔚为壮观的场面,我只要想一下这句话,就激动万分。还听说,她家以前有码头,显然,没传给我,我这辈子连船都没怎么坐过。
虽然也质疑过她的身份,但是她以前给我讲过一个小故事,我也就不怎么怀疑了。她说,以前大户人家里宠孩子,专门拿了细瓷碗,摔碎了给孩子听响声玩。过去的大户人家就是这么no zuo no die的。
说正题。这位老饕,最拿手的就是红烧猪蹄。在那个物质还不是那么丰富的年代,我奶奶家的红烧猪蹄,绝对做出了国宴的水准。猪蹄一定是长长的一整只,会被处理得非常干净,冷水下锅焯去血沫,清洗到一点点脏东西都看不见。白白净净的躺在细竹条编织的小筐里,那是一幅绝美的静物画。
然后就是红烧的过程,过程有几个步骤记不太清了,应该是没有炒糖色那步的。
虽然没有炒糖色,但是,红烧后的结果是,猪蹄由白白净净变成了挂上汁的酱红色,软烂刚好,汤汁烧得不稀不稠,正好覆盖了猪蹄表面,还有一点剩在盘底,像西餐的酱汁一般。浓浓的酱汁里,绝看不到半点香料或杂质。与此同时,红烧猪蹄散发出令人心生敬意的香味儿,让人有灵魂出窍的感觉。
我总也吃不够,但是人均就一个,因此总在盼着,下次奶奶烧猪蹄是什么时候呢。
还有点事儿,也是听来的。她年轻时,讲究到就连上街买菜,也一定会穿条小碎花的绵绸裙子,裙子要烫得一点褶皱都没有,搭配一件白净的衬衫,走在满街吆喝的菜市场里。曾经有那么一段时间,那是一道风景。
她从来不吃剩菜剩饭,食材一定要新鲜的,一顿匆忙的午饭也要色香味儿俱全。烫要常煲,文火慢炖,红肉可以少吃,鱼是不能少的。
有很多年没吃到奶奶烧的猪蹄了,离她去世也有三四年时间了。当年那个地主婆,那股对生活的矫情劲儿,都风姿绰约的留在了回忆里。
现在的我,既做不出那般美味儿的猪蹄,也穿不了小碎花的裙子。哎,就让这红烧猪蹄的记忆,飘在回味里,散落在记忆间吧。
文 馋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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