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春光麻辣烫

大约是在一年前,楼下的台湾小吃店一夜间换了招牌,白色小清新的装潢改成了里外里亮眼的橙色。从门口经过,不时有咸香的卤料味错面袭来。几个年轻姑娘有说有笑的在玻璃门里忙活,每个人都穿着一件红围裙,嘴里的四川话让人不禁想起那里特有的红油泡菜,酸辣爽口清清脆。

没过多久小店便开张了,原来是家麻辣烫。

麻辣烫谁没吃过,如今几乎随处可见。第一次吃这东西是在大学时,学校门口一处不打眼的平房,窗口延伸出的半拉摊位,银色铁皮车子上支着口平底锅,红潺潺一灶终日不息,那热滚滚的老汤味能走街串巷飘到胡同口,简直隔着半里地就把馋虫勾了出来。光顾那里的大多是年轻人,下午放了学便是中学生的天下,齐刷刷的校服将小铺挡了个严实。等到傍晚天擦黑,校服少年逐渐散场,上班族们又接茬儿上阵,而我们这些常年驻扎的大学生则算好了时机不时造访,插科打诨地来瓶汽水,支个板凳便在门口席地而坐,吃客走马灯似地更换,却总不见那灶台边有半刻的冷清,热热闹闹一直持续到午夜钟响。

究竟这麻辣烫有多好吃?其实也说不上。多数人图的是它十几块一大碗,便宜实惠。麻酱,蒜蓉,红油辣子各来一勺,混在一起把各种食材淋个透,解馋够味之余要是觉得吃不抱,还能顺带加个面,原汁下肚,简直是热情火锅的迷你版,分分钟站就酣畅淋漓。满足感倍增的同时,那份随意不可复制,就好似行走江湖的戏码,出了这条街便不再是这个味。我就曾见过有人嫌弃这“街边火锅”的飞沙走石,于是大动干戈的在家如法炮制,单是那必不可少的高汤就熬了大半天光景,又是洗又是切,又是煮又是调,锅碗瓢盆全部占尽之时,各种时蔬终于出锅,盛在家常的白瓷碗里端上桌。一番劳师动众终于可以聊以自慰,却不想在十分钟内就把辛勤成果一扫而光,吃到嘴里踏实了,但远不是心里的那个味儿。归根结底少的是什么,恐怕是再用心的食谱也无法解释的。

其实吃饭这种事,也讲究天时地利,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人。

五味里,喜辣的人着实浩荡。悉数辣的阵营,更是辛,香,甜,酸花样层出,可追溯到源头,“辣“却是再简单不过的形容词,阐释了某种复杂的刺激。而按照科学的解释,“辣”不过是一种疼痛,因为每个人对它的承受有所不同,于是便有了喜好的分水岭。记忆里四川的同学最喜欢聊吃,也爱吃,吃的鲜香过瘾,简直无辣不欢。只可惜巴蜀的好山好水好辣子,到北方便跑了味道,除了火锅就是这些麻辣串串最能轻易地解馋解忧。我的一位好友从上学开始就不断地为我尽数他们四川的各色美食,每次被她说的饥肠辘辘,到最后都只能靠这街边的麻辣烫望梅止渴。我还记得她喜欢在碗里加多多的麻酱,然后用香醋化开。中途吃到一半,总要再去添一回,可谓是实打实的重口味。都说学生的胃口好,现在想来,上学时的我们也着实惊人,以至于这看似不起眼的麻辣烫,每次结账握着一把竹签去交钱,连自己都瞠目结舌怎会有如此的海量,于是一边为骤升的体重着急,一边又打着饱嗝商量着从明天做起。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却乐得痛快,也许这就是年轻的无忧。

若干年过去,记忆里的那位好友早已回乡嫁人,本以为她终于能一解乡愁。但时隔多年,当她再次来到北京,最想念的竟还是当年的那家麻辣烫。问她为何,她说只有北京的麻酱才有这味道,那是她在四川找不到的浓。原来世间美味,吃到嘴里够不够味,只有自己最清楚。就像是明明酒足饭饱,却还会觉得仍是欠了一口盘旋于心,而这一口,则是再多的朴素爽口所无法代替的。说到底,人的嘴巴是最多情的,吃了这个,心里却贪恋那个,像极了色欲,实乃食色性也,温饱升华难以克制。

我总是很晚去光顾楼下那家麻辣烫小店,窗明几净的店铺里,所有的食材都是自助,选好之后拿号,便可以坐下等待。一切流水线作业,少了同一个锅边的你争我抢,剩下的全是一个人打发时间。

给这家店送汽水的是个年轻小伙子,他的每次到来都能让这些姑娘说笑一番,其中的一个挎着红腰包的姑娘,每当他来,她总是怯怯地闪到后厨去,等他搬完货,就端出满满的一碗麻辣烫来犒劳,笑得格外羞涩。两个人一站一坐,眼神流转之间荡漾的是世间最常见的多情,也如同她为他煮的那份麻辣烫,红绿相间里透着的是引人艳羡的春光一片。

又一个春天来了,它总是无处不在。

图&文  M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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