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和香肠

xiangchang

在香港住久了口中总是寡淡,粤菜吃来吃去都甜不甜辣不辣咸不咸酸不酸的。虽说每一地方的菜都有自己的妙处,广东菜和这里五花八门的西餐自然也是很棒的–本人绝无贬低之意。但,重口味的四川人习惯了长期浸泡在五花八门的滋味里,却似乎吃着吃着就若有所失,莫名空虚。

怎么说呢,很多食物,它可以填饱你的胃,却无法满足你的灵魂。

因此,在这漫长的无辣且不欢的日子里,我开始试着从那些”解愁“又”解恨“、便于运输、又便于储藏的家乡食物那里寻找些慰藉。

这其中最能让人”一秒钟吃回四川人“的,当属川味麻辣香肠。

香肠是个容易让人嫌弃的东西。任何一个二流营养师都可以轻轻松松给出一万个理由让你远离它。但四川人做出来的香肠,问题不是健不健康,问题是瞬间让你忘了”健康“这码事儿。

首先,迷离的烟熏妆加上闷骚的花椒香在你毫无提防时,已经浓郁且低调地攻陷你的嗅觉;其次,白花花的肥肉亮澄澄高调而节操全无地突鼓,从视觉上煽动你对脂肪的所有幻想。

你对脂肪没有幻想?没有关系,全瘦的香肠很多。但让我拍着胸口告诉你没有肥肉的香肠不值得一吃,哪怕它是高级的生态猪身上的精贵的肉。

道理很简单,香肠要好吃,它一定要足够复杂。复杂是个性感的词,更是个感性的词。在香肠的世界里,木有肥肉,就木有复杂。而只有足够复杂的香肠,它才能从不同层次和不同方位震撼你,惊艳你。

震撼是什么?震撼不一定是过山车或者iMax,震撼是你咬之前和咬下去之后的距离。因为一口之后,你已经不在这里。

惊喜哪里来?惊喜在想不到的百般滋味,在这入口即化,温润油畅、麻得酥酥、辣的隐忍的浓郁美艳的肥瘦混合肉里。

“麻”和“辣”是灵魂的伴侣,他们一辈子都在寻找彼此。分开时各自奇妙,在一起后共成奇迹。虽然“辣”总是被误解为川菜的核心,懂得“麻”之美好才是认识川菜的开始。

在这块你刚刚咬下去的川味香肠里,“麻”和“辣”是主角,也是这混合纷繁又深沉而鲜辣的百般滋味里的基调。此一口,足以唤醒你沉闷的胃和疲劳的舌尖,让它们开始在另外一个维度的狂欢。

咂咂嘴,闭上眼。几个月前,不惜出卖灵魂去换味道的四川人杀了那只养了一年的猪,老道地把这不起眼的肉”码“上了花椒面、胡椒面、盐、老姜、白糖和各种他们引以自豪的神秘香料。

等待风干香肠在被高高悬起在农家的院子里,或城市阳台的狭隘空间,接受路人的满满的期待和想象。几个月后,它终于华丽转身,成为注定要惊艳到你的这样一盘了不起的肉。

并不是所有的香肠都能等到最后。多年前一个冬日的午后,成都东郊的一片田坝里,一群道德败坏(那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道德败坏)又饥肠辘辘小伙伴们被附近一户人家阳台上正风干的香肠勾引, 冒着被擒的危险(那时他们也不能够不知道自己有被擒的危险),用田里拾来的树枝勾了几节出来, 当场升火烤来吃了。

我至今还记得那被烤得焦糊糊,油腻腻,火辣辣、幸福又罪恶的香肠的味道。

文  春晓
图  Silly Dennis on Flickr 循CC协议使用

春晓:80后,资深不知名媒体人;现居香港,曾混迹纽约芝加哥达拉斯北京成都,当苦命记者时曾追踪纽约凶案现场无数,向高大上媒体人转型后曾为《财经》,《路透中文》,《FT睿》等多家媒体担当北美撰稿。自媒体WeMedia联盟成员,微信公众号:晓有所得(xiaoyousuode),专注观察吐槽 “晓人物”的热血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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