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想必大家并不陌生。但就是这样一种极其普通的食物,我的同事曾神秘地趴在我的耳边说过一段话:你吃过茄子吗,好恐怖的,茄子这东西若是切好了过水,水都是紫色的。听者诸君中或者也有以为奇的,也有不以为奇的。我却不以为然,像当年王小波看到下了乡的城里人,看到公鸡骑在母鸡背上便觉公鸡有伤风化,要用石子儿追着把它们打开一样,王小波见惯了,不仅不以为奇,还能淡然地做自己的事。因为小的时候见得多了。
幼时家贫,这话说过许多次了,但在这里再说一次,是想说贫家也有贫的过法。我的母亲用自己的肩膀一担一担挑水回来,浇她自己打理的小小一方菜园子,夏天我们是不缺新鲜蔬菜的。茄子之于我们也是稀松平常的食物。
乡间食物没有过于复杂的加工方式。茄子的加工方式更是简单。直接放在已经放过大焰的碳火上烧,听到嘭的一声,翻个身儿再继续烧,嗞嗞声传来时,便是心领神会的时候,茄子熟了。从火上取下,直接放在已经打好凉水的盆里,去皮儿,用擀面杖捣成泥,加蒜泥,加醋,放点盐,夏日劳作一天晚间最好的下饭菜。
菜名也是直接得不得了。一次,住在大城市的亲戚来家作客。乡人好客,怕人家说自己小气,过寒酸日子。便相问客人想吃什么,客人头也不抬地说想吃烧茄子。曾见过大世面的我的二伯母,立刻嗅出人家这不是要一般的家常烧茄子,此中必有它情。便拐弯抹角地相问,最后终于得知,人家要吃的是过了油的茄子。那时乡间油贵过一切。平日里炒菜主妇们都是用滴来计油的用量,现在要烧一锅油,还要炸茄子,但碍于客人不假思索地提出,只好咬牙烧了过油茄子。
现在我的遗憾是,住进城里,变成城里人之后,过了油的茄子便是经常吃,却吃不到家常烧茄子了。南国深夜街边倒也有烧烤摊,木炭烧茄子也有得卖。但对于这样一种顺手烧来,想吃就烧的小时候吃惯了的食物,要专门等至深夜,还要吃城里人用木炭烧了的茄子,自是吃不出小时候的滋味。
在自己的家里自然更是烧不出。没那一灶红红的碳火,没那自家园子里新摘的茄子。这种回忆,不仅仅是回忆里的东西更好,恰是现实里,土法烧制的茄子,有碳火味儿,更好吃。现在,若是回家,母亲少不得要上这一道菜,以飨女儿。
我所以写家常烧茄子,乃因着在知乎上看到“茄科三杰”这一菜名,里面有烧茄子这一杰。再加上自己不仅是幼时,即便是现时,想到自己最爱吃的菜单中,烧茄子还是位列第一。在怀孕时,在离乡后,在食欲不振的时候,总想到烧茄子的香味儿。
在妈妈看来,拿不上台面的吃食儿,在城里人看来是从未听闻或者只是属于烧烤时的食物。在我则是傍依情深的食物。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想到烧茄子都是清爽带着一点点碳香的味道。茄子带一点点浅绿色的白肉,放在淡雅的白碗里,夏季的阳光留在山背后,久久不肯离去,把西边的天空打扮的姹紫嫣红,院子里小桌儿摆放好,孩子们围拢来,一碗绿豆粥,小半碗烧茄子,一片烤好的馒头片儿,舒心爽口,一天的疲乏便在这一家人围坐的餐桌间,在烧茄子的熨贴中,在馒头片的面香中,烟消云散了。
文 杨燕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