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出生在正月的缘故,反正从我记事起,好像唯一钟爱未变的食物就是饺子了。我是个记性很差的人,每年除夕的饭桌上聊过哪些话题早已记不得,只记得一家人吃年夜饭最后的节目一定是齐刷刷地盯着我一口一个饺子酣畅淋漓地大快朵颐。可对我而言,只有在吃饺子的这一刻才算是真正过年了。
作为一个口味刁钻的伪吃货,对于食物,我其实并不过分讲究。漂泊在外的学生党,一日三餐都在那几个固定的食堂窗口打转,也根本无从奢谈对吃的注重。偶尔真正饥饿难耐之时,约上三两好友,冲出校园,快餐西餐饕餮盛宴,一通胡吃海喝,寂寥压抑方才能得到缓解。
虽然这些年大小珍馐美宴吃了不少,但却都难以留下深刻印象。心里总觉这通胡乱吃食解一时口腹之欲,很难带来长久的心灵满足。想来,能令胃和心同时满足的也就只有饺子了。
学校食堂二楼也有饺子。八块钱20个,猪肉芹菜、韭菜、白菜、香菇等等,多种口味任你挑选。被朋友戏称为“农民阶级的饺子”,除了偶尔馅料调得偏咸、卖相略差之外,好像也找不到其他缺点了,所以我和几个的好友倒也时常光顾。一来是对自身农民阶级的身份认同,二来在寒冬凛冽的夜晚,下完课后到食堂要上一份饺子,热气腾腾的饺子汤横扫了一身疲惫。于是你会惊讶的发现,刚刚还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我们,一碗饺子下肚居然就神奇地恢复了活力。人一有力气之后,就开始相互调侃,在氤氲着雾气的温暖里,我们好像从未身处异地。
家里的饺子做法同外面是完全不同的。而我姥姥包饺子,从饺皮到饺馅,都喜欢自己包揽。准备数斤上好的精瘦肉、虾仁若干,煎熟的鸡蛋,开水焯过一遍的鲜香菇,大葱、姜、蒜辅料若干。
待备好食材就开始将它们剁碎。这一过程枯燥耗力,我也曾不解地问姥姥,为何放着搅拌机不用而坚持手工剁馅,得到的答复却是“剁出来的饺馅比机器打出来的好吃”。虽然我从未考证,但一直深信不疑。饺馅剁好之后,可以再加两个生鸡蛋到饺馅中,搅拌均匀。
接着和面、揉面、醒面,再擀成一个个薄厚适中的饺皮,这时候就能开始包饺子了。包的过程也蛮有讲究的,薄皮的包成元宝型,厚的则包成耳朵型,入锅后以不粘锅不粘连为佳。煮开后也不忙于出锅,加入凉水小火煨开,反复两次方能盛出。
别小看了这份简单的三鲜饺子,每一次可都要耗费外婆老人家一整天的时间来准备。然而我每次回家无论多晚,总能吃到这样一碗热气腾腾的水饺。
挑一个饱满的饺子,轻咬一口,汤汁四溢,虾仁的鲜和鸡蛋的嫩润交合在舌尖上颤抖,丰富的食材混合在一起倒也本分不曾喧宾夺主,友好互衬。这时候再就上一碟外婆她老人家精心用老陈醋泡制出来的腊八蒜,酸甜可口,极其开胃,忍不住就又多吃了几个饺子。
这样的饺子搭上腊八蒜,我常常一口气能轻松吃下近三十个。在放下碗筷的一瞬间,敞开裤带,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我也才真真正正地适应过来这种空间的变化感,啊,终于回到家了。
今年回家前,在曼谷唐人街头,我吃到另一种饺子。个头比中式水饺略大,下锅炸的金黄,在盘子上排成一排,配上口味清淡的泰式米醋,看起来格外诱人。一口咬下去,肉香弥散,倒也别有一番风味。老板夫妇华人面相,推车招牌上用中文和泰文标上“饺子”。我和同伴路过看到后,兴奋地用中文打招呼点菜,老板却一脸茫然。换成英文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才终于点菜成功。
坐在熙熙攘攘的唐人街头,看着手里的筷子和盘里的饺子,我却怅然若失。或许对他们而言,饺子只是一种面食混合馅料的制品。可对于漂洋海外的我们而言,它更像一条纽带,味道在哪里,家就到哪里了。
文/Rereres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