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一周的阴雨天终于结束,许久不见的阳光透过居民楼之间的狭小缝隙,直直地投射在桌子上,从楼下采来的无名小花仍径自开着,美丽的身影映在旧旧的桌布上,有种老时光的味道。就这么一瞬间,有一种即视感,好像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这一瞬我曾真实地经历过。即视感过后,便是某种空虚,或许是来自胃,抑或是来自内心。
中午吃的荷香糯米鸡还未完全消化,胃里某个叫做“家”的地方却早已空空如也。起身去厨房,一碗水,加少许盐大火烧开,看着水蒸气一点点爬满玻璃锅盖,心里某个地方好像也在一点点充盈,这种感觉,就像是冬天从寒冷的室外走进暖烘烘的房间时,眼镜片上蒙上了一层白霜,虽然什么也看不清,却觉得无比的安心。
旺火舔舐着锅底,水很快开始沸腾,小水泡咕嘟嘟地在锅底翻滚,取一块儿速食面放进锅里,先不去翻动,看干硬的面块儿在沸水中一点点变柔软,用木筷轻轻将面块儿挑散,煮到八分瘦,控水捞到漏勺里,略过下凉水,然后捞进空碗,淋几滴麻油翻拌拌匀,香气就已经漫了出来。
麻油于我而言,就相当于妈妈的味道,小时候根本接触不到那么多调味料,什么咖喱、香草,于我而言都是很遥远的东西。最亲近的,就是那瓶再普通不过的小磨香油。喝豆沫、豆腐脑或者胡辣汤,必要点上几滴提味儿;几块儿腌萝卜,撒点香油拌拌,味道立马提升了好几个级别;一个老面馒头,在底上挖个洞,舀上一小勺盐,滴几滴香油,便是小时候等不及吃晚饭时美好的一顿加餐,那种满足感,纵是十瓶老干妈也抵不来。
我从小吃到大的,是小作坊自家磨的香油。店面小小的,门口挂着一个竖立的旧木板做招牌,门口摆一张和招牌差不多老旧的木桌,摆着芝麻酱和芝麻香油,也就是最简单的商品展示,店里也只卖芝麻酱和香油这两种东西。其实招牌完全用不着,一来来这儿买香油、买芝麻酱的都是几十年的老主顾,二来隔几条街都已经能闻到芝麻的浓郁香气。
这种小作坊自磨的香油,是最天然的琥珀色,装在输液瓶形状的玻璃瓶里,隐隐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安定感,像坐在自家门口悠闲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相对而言,超市里包装精美的流水线产出的香油,每每都使我产生一种焦灼感,心理作祟也好,自我暗示也罢,在离家千里的南方吃这种香油的时候,总是无比怀念木桌上摆着的那瓶安静的小磨香油。
思绪被香味儿勾远了,再说回面上。面条过了冷河,又拌上了芝麻香油,就不用担心会粘起来了。且把它放在一边,另起一小炒锅,倒少许油,依旧开旺火。待到锅子烧热,把拌好的面条倒进炒锅里,用筷子快速抖散。于我而言,面条遇到热油锅,便是一顿美餐的盛大开场。
原本被水煮得软扑扑的面条,在高温和热油的作用下重新变得坚挺,其风味也随着烹制时间的增加而不断丰富,面粉糊化的焦香像是催醒味蕾的信号,仅一刹那,口水就流出来了。就这个时候,淋上一大勺财神蚝油,用筷子很快地划散、拌匀,待到面条均匀地裹上一层油亮的蚝油汁,就可以出锅了。最后舀上一勺桂林的蒜蓉剁辣椒,一碗面也就齐活了。
下午三点的一碗面,没有肉,没有青菜,甚至没有汤,从烧水到炒制完,也不过五六分钟,下肚更是只需七八口的工夫,但就在这煎煮炝炒间,心和胃的某个角落,已经获得了满满的安慰。就像阳光下径自开放的无名小花,寂然,欢喜。
图&文 丫米的小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