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煮豆腐

boiledtofu

若说食物史上最伟大的发明是什么,我觉得应该是豆腐。

坊间传闻豆腐的发明人是汉朝的淮南王刘安,此人的门客编纂了一部百科全书名为《淮南子》,上面记载了豆腐的制法。由于更早的有关豆腐的制法已然无处可寻,故而群众相信淮南王是豆腐制法的专利所有人。

豆腐最简单的吃法莫过于白煮了,朱自清有个散文《冬天.》描述了他小时候吃白煮豆腐的情景:“小洋锅白煮豆腐热腾腾的,水滚着,像好些鱼眼睛一小块一小块豆腐养在里面,嫩而滑,彷佛反穿的白狐大衣”。这朴实无华的文字于我而言是感触良多的,犹记得每到冬至一家人会围着火炉吃涮锅。炉子是那种老式煤球炉,里面搁耐烧的硬木块,然后用刨花(更为宽大的木屑)引燃,炉火烧到烧到动情处可以窜起四十多公分的火焰。对于少煤多柴的南地而言,这种生火方式更为经济和实用。

炉火生旺之后,母亲会把铁锅架上,锅里则注了半锅井水。父亲则掇来两根条凳,然后在并排摆置的条凳上放上砧板,开始斩腌肉上取下的排骨。而我则将书写作业的地点从平素的电视机前搬到了火炉边,因为我怕错过发生在锅内的每个细节。父亲一边挥刀,一边询问我白天在校所学。素来离经叛道表现有失章法的我,今次也会有问必答,即使父亲斩断排骨时飞出的骨屑偶尔粘到了我的脸上,我的表现也始终符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礼仪。不消半刻,黑锅内的井水业已滚开,父亲则招呼我帮他扬开锅盖,然后他一手端着砧板一手握着菜刀,动作非常柔和地把排骨推进锅内,当然随同排骨一同掉落到锅里的还有我的眼神。

正当我陶醉于锅内的光景时,母亲有旋即如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砧板的卤水豆腐。豆腐们整齐划一的排列着,一个个方方正正异常严肃,丝毫没有软弱无力的感觉。可能这就是卤水豆腐与石膏豆腐的区别,前者更为老练沉着,后者稚嫩水灵。

待到排骨重新煮开,母亲又指挥我扬起锅盖,父亲则帮忙撇去锅内的血沫,冬至的重头戏——卤水豆腐就在此时被母亲麻利的下到锅内了。在加了两勺盐后,黑锅再次被盖上,稚小的我则再次用口水洗漱了下喉咙。约莫解了两道数学题后,我兴奋地听到黑锅内豆腐排骨以及井水的翻腾声,便立马罢笔,掀锅,然后异常欢快地喊父亲过来查看。母亲用筷子蘸试了咸淡后,说出了我最想听到的话“给爸爸拿碗筷去”。

一家三口简单而又幸福的冬至就这么围绕着火炉展开,黑锅里豆腐逐着汤水在翻滚,排骨则固守着本分。父亲接过我手里的碗,往里面舀了勺汤,顺带还舀了两块豆腐,递还给我的时候细加嘱咐,“小心烫,慢慢吃”。我自是乖巧异常,连连点头应和,他又饱含赞许的夹了块排骨往我碗里放,跟着继续教导“在校要听老师话”。

由于排骨是腌肉上取下,故而汤水有股特别的清香,再加上黑锅里没有纷繁复杂的酱料,汤水最大程度地展现了食材的味道。尤其在寒冷的冬至时节,一碗饱含温暖的排骨豆腐汤下肚,那种舒适和愉悦感是肤浅的文字难以勾画的。而豆腐更是富于侵略性的温暖,不过好在黑锅里的豆腐是经得起夹持的老豆腐,吃之前可将其夹在嘴前然后鼓足腮帮子吹散它一身的炙热。咬开豆腐那一刹那,这小东西吸足的汁水会在口中迸溅出来,而它残余的温度也会令你无法下咽,但是它的味道又令人不舍将其吐出。于是这小东西便随着嘴巴左右晃动,而牙齿则试探着咬了一口后旋即放开,如此反复直到豆腐放弃抗争彻底下咽。

时隔多年,身处异乡为异客的我每俟想家便会重做这道简单的菜,但是无论尝试多少次,都始终无法重拾当年的味道。或许是食材不对,机磨豆腐始终是不敌收工卤水豆腐。或许是水质不对,漂白过滤出来的自来水无如井水那般有灵性。亦或许是氛围不对,煤气灶终究无法比拟出那种一家人围绕炉火父慈母爱的情景。然则有关豆腐的这个回忆始终是美好的。

图&文  子敬

“白煮豆腐”的一个回复

  1. 把包饺子这件北方人家的小事儿描述的生动温暖。擀皮儿的、包饺子的人员更替反映时光流逝,但大家庭敬老爱幼浓浓爱意延续不变。太喜欢了,现在多是小家庭且大多快餐饮食,这样的场景只能是在文学作品里体会了,但依然打动温暖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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