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老豆腐,是清晨金黄的阳光

每个早起的清晨,我都喜欢穿着凉爽的运动衣,拿上几个叮当作响的钢蹦儿,到楼下慢跑几圈,然后来到早已冒着热气的早餐摊,排上三三两两的队伍,喝一碗烫嘴的牛肉汤,或吃几个焦香的水煎包,一顿闲散又热闹的早餐,仿佛拥有特殊的魔法,可以给今天一个漂亮而有力的开始。

有时也能遇上点缀着红红绿绿的豆腐脑,要么是浇上一碗咸汤,要么是加点带着南方气息的糖,但心里真正怀念的,仍然是那遥远的渤海小城,充满家乡味道的老豆腐。一大锅香气扑鼻的老肉汤,一大桶洁白透亮的豆腐脑,特有的木制大勺在锅壁上碰撞出快乐的鼓点,处处都是山东人的豪迈爽朗与渤海湾的海风激荡。

盛一碗嫩到捞不起来的豆腐脑,浇一勺热气腾腾的老汤,发挥自己的创造力,加点芝麻酱或者撒一撮香菜碎,甚至像我一样卧一枚咸淡正宜的茶叶蛋,旁边再来一盘刚出锅的鸡蛋饼,这一份早餐不值几个钱,但它以独有的温暖陪伴着我在那个不起眼却美如画的小城一步步走过了清苦而又灿烂的上学时光。

在那个早已呼啸而过,只留下边缘泛黄老照片的年代,一切都还没那么复杂,到处都有明晃晃的太阳和斑驳的树影,不管平时一次次的小测试我考得多么惨淡,在最后的期中期末考里,我总会成为学校大院里那个无所不能的“别人家的孩子”,好像那会儿所有的事情总能找到办法来解决,哪怕早上吃老豆腐的地方没了座位来不及等待,我们也可以在路边的小推车前买一个炸到金黄焦香的长馒头夹火腿,吃得满嘴流油,还可以在路口拐角的露天铁锅边上等一份裹着豆芽炒肉片的锅子饼,边走边吃香味飘了一路。

那时候为了能排到前面安安稳稳地吃一碗老豆腐,我们几个每天很早就背上小书包出门,望眼欲穿地看着每一碗老豆腐冒着上下飞舞的热气盛好,然后一颗茶叶蛋咕咚一声沉入碗底,就像跳水运动员翻身跃进洁白的浪花里。

等到自己的那一碗老豆腐出锅,用一双被焦急的等待煎熬得颤抖的手接过印花的漂亮瓷碗,一边美滋滋地大块朵颐,一边得意洋洋地望着外面排队等候的红领巾们,那一刻仿佛自己已经是期末考试的胜出者,浑身上下得瑟到不能自已。

吃完这一份温暖洋溢的老豆腐,迈出小店的门,东边刚刚升起的朝阳把整条中心大街照得金光闪闪,两边整齐的小楼像列队晨练的卫兵,街上嘀嘀开过的红旗牌小汽车、叮呤作响的老上海自行车、等到绿灯拉手跑着过马路的学生,在后面喊着他们名字笑骂的家长,端着一杯热豆浆行色匆匆的上班族,满眼都是那个年代火热的希望与梦想。然后我们就会回头和早已是熟人的小店老板摆摆手,加入街上的人流,边说边笑地朝着学校走去,一切美好都在前方,所有未来都还装在时间的盒子里等待我们去打开。

就像一场长长的梦,一觉醒来已经到了而立之年,那时无数次想象过的明天,已经一五一十地站在我的面前,有惊喜,也有失落。有人说过,现实的生活能有百分之六十符合你的愿望,就已经值得感恩,而我愿意感恩,尽管学生时期的很多心愿现在看来已经不可能再去实现,但正是那些已经成为现实的,以及带着些许遗憾的,才让我拥有了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每次回到家乡,我都会在第二天清晨,带着从远方归来的劳顿以及久别重逢的欣喜,再次踏着金色的阳光走到小店,吃上一碗老豆腐,尽管车水马龙的中心大街路边早已没有了长馒头夹火腿的小推车,路口拐角处也早已没有了锅子饼的小摊,那时的小伙伴们也早已去到了天涯海角,但一口老豆腐配着鸡蛋饼吃到嘴里,那个火热的让我引以为傲的年代,那些清苦又不屈战斗着的学生时代,那辆老爸下班骑着回家顺便在车把上给我带一只香喷喷的烧鸡的凤凰自行车,那只刚刚放飞起来就挂在电线上只好放弃任由风吹雨打的美猴王风筝,依稀就在眼前,仿佛从未离开,而我,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朝阳照亮街道的早上,一切都还刚刚开始,崭新如故,小城又迎来了它最普通却唯一的一天。

文/ 商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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