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回了趟外婆家,放眼望去依旧青山绿水,空气不错,偶尔听闻几声鸡啼。大片耕地长满了荒草,多数青壮年都到城里打工,把老人和小孩留在家里。
两年不见,外婆的背又驼了。这次她看到我回来很是高兴,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慈爱地抚着我的肩膀,说,快来吃饭。外婆表达爱意的方式就是给我做各种好吃的。自养的鸡鸭鹅、自种的新鲜蔬菜、自制的酿豆腐、山上拔的春笋、河里捉的小鱼……
当我告诉她我几天后就要走的时候,她说:“你要带些什么去吗?我是说…比如糍粑?”记忆中每次回外婆家,她就会给我做糍粑让我带回去吃。糍粑都用绿油油的叶子包着,煞是好看,口味有咸甜两种:甜的里是红豆,咸的是猪肉、芝麻和花生。我点了点头,外婆说:“我今天下午就做,明天你好带回去。”
瘦小而驼背的她开始忙碌起来,先是处理粽叶,摘回、浸泡、煮沸,然后备料,糯米粉、黄糖、猪肉、芝麻、花生碎、红豆(红豆是自己种的,比外面卖的更细长)……又从杂物房里搬出两个大竹篮,拿出一把秤。洗净手后,外婆将肥瘦各半的猪肉切粒炒熟,再用大铁锅炒香芝麻和花生碎,混合,红豆加砂糖用水煮熟,馅料的部分就准备好了。接着她开始秤糯米粉和黄糖,一边秤一遍念叨着:“两斤粉七两糖,少了就不甜了,黄糖比砂糖好…”
加温水,反复糅抓成一个光滑的大面团,再分成手掌心大小的一个个小面团。“揉面团一定不能心急,一点点慢慢加水,不然一下水就加多了。”
接下来就是谜一般的技术活。只见外婆一手托着面团,另一只手的拇指和食指中指蘸上花生油,旋转,旋转,迅速将面团捏成一个深深的“小碗”。更难的还在后面,填上馅料后,外婆用虎口两三下将面团收口,出现了一个几乎是完美无瑕的扁椭圆体成品。如果上一步捏的“小碗”厚薄不均匀或太薄,收口时面皮就会被馅料撑破,面皮太厚口感又不好。只有经验丰富的人才能把握好其中的平衡点。
伴着下午斜斜的阳光和外婆不时的念叨,不知不觉竟也过去了两个小时,面团铺满两个竹篮。将半成品抹上些许花生油后(防止粘叶),外婆拿出了粽叶,一个面团三片叶,底下垫两片,上面铺一片,一折一翻一压,糍粑就包好了。
外婆手上的动作飞快,以至于我要把快门速度调得很高才能拍下清晰的照片。看我一直在咔擦咔擦,外婆说:“你要不要来包一个?你这么聪明,肯定行的。外婆当年找人算命,算命佬说你一定能考上大学,就知道外婆没看错…”时日变迁,在外婆那个年代,考上大学就是全家乃至全村无上的荣耀,而现在,大学生的含金量低多了。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就尴尬地笑笑。
包好的糍粑还要经过最后一道工序:蒸。外婆添柴生火,烧了满满一大锅水,耐心地用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分批将两大篮糍粑蒸熟。刚出炉的糍粑热得烫手,但是我又心急着要吃,于是将糍粑在手里抛来抛去,总算掀开了粽叶。一口咬下,外皮软糯,内里咸香,偶尔咬到碾得不够细的花生粒,和着芝麻和猪肉,好吃得要蹦起来。而外婆还是笑咪咪地在旁边看着我,嘱咐我小心烫。
以前看漫画《美味季节》,对里面的一句台词印象极深刻:“就算我的心不记得你了,我的胃记得。”
美食,从来就不是一个简单而客观的概念,它往往被倾注了许多主观色彩,并与环境、时间、情感联系起来,在绵长日后的某个时刻,唤醒人潜藏的记忆。若有那么一天,连外婆的样子都模糊在记忆中,我想,外婆糍粑的烙印也会一直留在胃里吧。
图&文/eim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