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粉与米线

米线与米粉,是容易被混淆的一对,有时粉丝也跑来凑热闹,制造出更大的混淆。将近二十年前,桂林米粉还没进军全国之际,第一次吃到,我自以为是地目之为米线的一种。直至很久以后,吃过一碗老卤打底、锅烧铺码的干捞,才知米线是米线,米粉是米粉。长得像,端赖这些辛苦炮制的汤啦卤啦浇头啦,生生隔出一条鸿沟,越之即为异己。

云南人鲜有赞赏广西米粉的,我却是异类。宿醉头疼,一大碗干捞桂林米粉吃下去,另上的骨头汤咕嘟喝完,大大地打一个酸笋、酸豆角味道浓郁的嗝儿,人就算活过来了。可惜出了广西,桂林米粉店多数只卖汤粉,卤香淡薄之余,几粒炸黄豆也软弱如叛徒,充饥尚可,真谈不上什么品味。要吃得又舒畅又风雅,恐怕还是得去阳朔,矮凳方几,眼看着漓水上竹筏蓑衣,在水墨画一般的山色中穿行,碗里三、五片叉烧,登时沾上几分诗意,颇值得细细咀嚼。

与桂林米粉不同,南宁老友粉是扁宽的切粉,豆豉、酸笋和大蒜赋予它浓郁、刺激的味道,花肠、猪肚带给它富有层次的口感。曾由地胆带路,跑去南宁老城区某市场边上吃老友粉。四、五米宽的小街,排队顾客足绕了好几层。买票是一条队,买了票,还要另外排队领粉。排队这么累,吃少了不划算,就要三两,大号铝饭盆,低头稀里哗啦,连汤汁也不放过。酣畅淋漓是必然的,两个小时后那顿丰盛午宴却变作宾主不能尽欢的逢场作戏。值与不值,不足为外人道。再去,还来三两。

到了柳州就要吃螺蛳粉。端上桌的螺蛳粉,里面并没有螺蛳,螺蛳是用来熬汤的,吃螺丝粉最重要也是这碗汤。亲戚从柳州当兵回来,在惠州步行街开个螺蛳粉店,背街深巷的,他也不在外面打广告,说这汤味跟酸笋味,西湖对岸都闻得见,爱吃的自然会闻香而至。后来生意怎样不得而知,倒是在淘宝上看见有卖螺蛳粉的,据说是按需制作,原汤浓缩后真空包装快递送出,三碗起卖童叟无欺。螺蛳粉也开始电商,脚步似乎要比当年桂林米粉走出广西快上许多。

湖南米粉也有名。有次乘机,遇上航空管制,备降长沙,航空公司安排住宿。早上六点起来,四处找米粉吃,在酒店背后小巷找到一家。三张方桌的临时摊档,拼桌是一定的。那粉的味道委实不记得了,只记得邻座与邻桌的本地食客,都是睡衣拖鞋、似乎连脸都还没洗的扮相,还迷糊着的眼睛,也没妨碍手里一双筷子,不断将大块牛肉、长条米粉塞进嘴去。可见对于长沙人来说,早上这碗粉有多重要。

米线对于云南人也具有同等程度的重要性。云南本地人并不常吃过桥米线。在家也好,街上也好,吃得最多的还是小锅米线。韭菜、肉臊与米线同煮,一锅一碗,绝不糊弄,家常到了极点,鲜美到了极点,也讲究到了极点。去高级酒店吃自助早餐,面包牛奶煎蛋咖啡之外,必有现煮小锅米线供应,就如广东酒店早餐,必有云吞面供应一般。

细究起来,从形状上,米线有粗、细之分;从制作工艺上看,又分做酸浆、干浆两种。酸浆米线口感滑爽、米香回甜,但现代人口味趋重,大量调味料伺候之下,些微区别尝不出来,制作工艺较为复杂冗长的酸浆米线渐渐已呈消亡之势。

米线是小吃,却也上得筵席,只是得改用凉菜的做法。煮熟滤干放凉摆盘,铺上鸡丝、萝卜丝、木耳丝、海蜇丝、韭菜、薄荷、芫荽,佐料用咸甜酱油、花椒油、辣椒油,上桌后才拌匀,五彩缤纷,入口亦五味杂陈。席中有这么一道,既可开胃,又可垫饥,最受酒客欢迎。

贵州也吃圆条状米粉。陆川导演、姜文主演的电影《寻枪》里面,「刘结巴」一手扶自行车把,一手托食盘,喊着「羊肉粉」去送餐,令当时正窝在广州小黑屋里看枪碟的我口水横流,想起那些年在贵州六盘水吃过的羊肉粉,大概还在温暖着客运站来来往往的人群,只是价格恐怕已从两块,直涨到五块甚至八块以上了吧。

文 韩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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