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鳝鱼。邻居送的野生黄鳝,活杀剖成鳝片,和黄瓜一起,汤汤水水地红烧了。鳝片滑韧,黄瓜软糯,胡椒掺在中间挑逗,我边埋头吃着边说:好像小时我吃的还要放些紫苏叶才更香呢。爸爸说:是啊,小时你吃了多少鳝鱼,家里一桶一桶地买。
嗯,我记得。以前家里常年有个白铁皮桶,鳝鱼们纠缠在一起盘个中国结,我走过去一踢桶壁,稀里哗啦一阵水响过后,一切复归寂静。爸爸一手捞一条pia地往长条木板上一摔,另一手迅速地用一个尖利的长钉状工具固定住鳝鱼头部,并就势往下用力一拉,轻快而顺滑地“嗤拉”一声,又一声……鳝鱼就变成了鳝丝。
我:小时我很爱吃鳝鱼么?爸爸:小时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鳝鱼还可以。我:那当时鳝鱼应该很便宜吧?爸爸:八几年的时候,六七块一斤,也不算便宜了,不过你爱吃就不管多少钱了……
嗯,小时我很不爱吃饭,可关于吃的记忆却异常丰富。爸爸把胡萝卜雕成一朵朵的小花炒了,于是我对胡萝卜的爱好持续至今;爸爸把瘦肉切成极细的丝用小火慢慢焙干再捻碎,做成肉松给我配白粥喝,前年我孕吐厉害,爸爸又做了一回;剖出来的鳝鱼骨头,爸爸用椒盐炸得酥酥的,说是“金刚圈”,我便叼着吃了一圈又一圈,现在爸爸才告诉我是给我补钙;当时有家电的人家不多,大多数人家第一台电器都是选的电视,爸爸独独买了个双开门冰箱,又去上海买了北冰洋牌冰淇淋粉,调好后冻得瓷实一盆,再用小勺刮成蜷曲的薄片,在白瓷碗里松松地堆个小尖,我甜蜜一下午,其他小朋友垂涎一下午;朋友送的黄油,爸爸化开了做成奶油薄饼,那轻盈却又扎实的香气,在我的童年缠缠绕绕,袅袅至今不散……
这样的例子简直举不完。小时只是单纯地觉得有口福,还归因于我嘴角那颗馋痣长得到位。长大了自己开始做饭才明白,食物的丰富其实是掌勺者的丰富。面对日复一日相似的食材,要端出千变万化的菜式,要动脑动手,但更要用心。几十年的炒煮煎炸,烟熏火燎,或许有惯性的因素支撑,但更多应是出于对家人以及生活的爱吧,锅铲叮当背后,有爱沉静。
上学离家,长大成家,爸爸的味道一直牵着我的胃,爸爸在厨房里忙碌的背影,几乎已成家的温馨与安妥的代名词。希望将来,我的儿子老远闻着香气,也会兴冲冲加快步伐,也会说:这是我妈妈的味道,这是家的味道。
图&文 benca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