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风情

今年过年至今,都快三个月了吧。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根筋搭牢了呢,还是体内缺乏了某种微量元素,突然间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能”喝酒。

几乎每一个夜晚吧,还要加上几个白天,都是有白的不喝红的,有高的不喝低的。一定得喝上几口。

当然,这个“能”,不是指酒量,而是指一上桌就顺其自然,毫不忸怩作态。连老公家的乡下亲戚也夸我:好,爽气得不得了!

喝毕,扶墙缓行,貌似清醒。回家之后,偶尔还会披头散发,咯咯咯笑得像个午夜女鬼。

如果后半夜不幸失眠啥嘀,那骚扰醒老公陪聊是必须嘀。

今晚还好不算太迷糊。刚到家就接一朋友电话,说:“能我喝多了真喝多了。”然后拍一声挂掉。再回过去,不接了。

同坐一桌当然知道对方喝的不算多,应该没事。可能男人和女人一样,也会有生理周期吧,大小日子而已。

那么一个冬夜雨夜,那么一个关于喝与不喝,以及喝什么喝多少以及和哪些人一起喝的煎熬,算不算也是对美好生活的苦苦追求呢!

有时候想想吧,人就活这么一辈子,说长说短都看你自己要怎么过过。可以让每一天都活得有声有色,也可以让一年年都重复成相同的日子,似黄叶般飘落一地。

而我们每个人,多多少少都会有压抑和希望释放的时候,也一定会有随喜的无欲无求的时候。

从我自己的经历来看,或许只有失几次态,醉几次酒,才能更好地维持自我生命的那种平衡,才能领略到那种卑微的却自由不羁的心态。

同样,也享受了一次次亦真亦幻的、在清醒状态下可能不会呈现的某种境界。

很多时候,还真的发现,我们每个人习以为常不假思索的东西,只有在醉酒后才会意识到,其实并不是天生就该这样或那样的。

生命的可贵之处,不就在于它的多样性,以及它无穷无尽的可能性嘛!无论是喝不喝酒,醉与非醉。

就像最近几天,我们聊天的话题中,说的最多的是:飞机上的那些人呢,去哪儿了?

想起一句话:有些人活着,就像他们不知道自己会消失一样。有些人没了,就像他们从来没有活过一样。

人生不可以过成那个样子。要努力,要让自己活过快乐过幸福过能做的都做过。喝了醉了哭了笑了,这都是我要过的日子。

生命就像一场盛大的告别,随缘起止,随遇而安。因为,生生死死都无法预期。

所以,让我们为一切生命祈福!

用微醺和摇摆,来为自己平平常常的日子,留下一点点记忆的印痕。

文  杨小燕
图  韩磊

温酒一壶

sake

看《水浒传》最爽快的是武松他老人家,进店便开口只管大碗筛酒来,洒家要喝个够。后来问度娘,看马老师的《收藏马未都》节目,再查资料算是明白了酒要筛有原因。大约那时酒是酿造得来,里面还有粮食的身影,需过过筛子方能饮得。本人近年大受网络信息的培育,对于做米酒蠢蠢欲动。虽然也颇喝过几次米酒,却未曾真格动手做过。想来大约那时的酒就是现代人类的米酒吧。有时闲坐了,想着武二郎、鲁达一干人等这样喝酒,倒是给了不得意的生活太多的诗意。或者是我自是为是吧。

蒸馏酒来了后。上世纪八十年代左右,喝酒还是要温一温的。为什么要温酒不得而知。记忆里姨哥来我家,或是家里长者有到,从来滴酒不沾的父亲会请客人自饮几杯。酒都是由母亲倒在一个无把酒器里,再放进一个同酒器是一器的容器里,用温水温者。饮者随饮随倒。若是水凉了,还要不时地换温水,使酒一直保持在一个适当的温度。

也在大酒场上见人喝醉之事。喝酒人的醉态也算见过几个。刚开始还文质彬彬的男男女女,几杯或者十几杯酒下肚后,现了原形,开启了酒后的节目。我这么说并不是说酒不好,或者说喝醉了酒不好。毕竟人在酒场,有许多事情自己控制不到,尤其是在中国文化的培育下,更是不能自持。

很欣赏自斟自饮,也羡慕千杯不醉的大酒者。其实说到心里。对于后者我是仰视人家的。想一个酒者,在一桌子人的中间,能久喝不倒,量多了也不过是话多了几句。不失态,仍能自控,多好。

但更喜喝多了酒后,各种醉态人生。不是我的人生想用酒麻木,而是喜欢人家那范儿,不管不顾,对人生,对人,对生活,对眼下自己会醉的酒场,皆是持开放着的状态。随他怎么样,喝醉也罢了。

我至今不能饮酒。真实话或者真实的情形是,我自己也不知自己的酒量几何。从未喝醉过,在家里的陪夫对饮,亦或是仅为娱乐小女,都不曾尝过醉酒的滋味。我这样,与其说是自持力了得,倒不如说是对这世界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从不曾放开怀,与这世界和解过。

我这样孤独,这样喜欢着酒这种物质,却又矜持地与其保持着距离。有时把玩杯中物,感觉爱满满的,连自己都像是一杯已经发酵了酒一样,一杯酒下肚,却又无可无不可。

若是一桌人团坐,酒未开启,自先认输。不是不爱那瓶中物,而是怕那酒后的情形。小心而又敏感地保持着正襟危坐,与人群中,一直不出声地笑,不动声色的看别人喝酒出洋相,却也是深觉罪孽深重,也不明白为啥非要这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状态。在一醉者中装一个醒者却又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要在清醒的时候,看着别人把对生活怨言,不满,对自己的无能,对他的歉意全部倒出来,而我不能借着酒力做任何一件事。想想这生活对我也是够严厉的。

但我最想的倒也不是坐在一桌子人中间享受一次醉酒。倒是如我儿时所见,能在自己的家中,与夫与女,温酒一壶,相醉一次,坦坦然然地相斟相饮,大醉而后哭笑他一次,别再无他求。

文   杨燕妃
图   韩磊

那些年我们一起抢的鹅腿

鹅腿

大学毕业已15年,有时我还会梦见上课没带课本、考试没带准考证,或者在课堂上被老师问得张口结舌。大学生活总是以可怕的形态出现在梦中,可我从未梦见过,那些年我们一起抢的那只鹅腿。

那是一只饭堂粗制滥造的烧鹅腿。鹅皮在烹制过程中舒展而后紧缩,有些地方皱起来,有些地方却绷出油亮又光滑的傲娇姿态。鹅皮下面,是一层厚且丰腴的脂肪,覆盖着紧实肌肉,和腿骨里暗红美味的骨髓。鹅腿们在不锈钢菜盘中整齐排列,闪闪发光,蔑视旁边的番茄炒豆芽、土豆炖牛肉、蛋花紫菜汤和青椒炒肉片,横扫一切菜肴,全无敌。

在十一点四十五分之前,没人与你争那只最大的鹅腿。我们愿意为了鹅腿,央老师将早上的两节课,改为十点上、十一点半下,兼顾睡懒觉和抢鹅腿。下课,骑车飞奔回宿舍,用匙羹敲着饭盆,喊着「抢鹅肶」,一路冲去饭堂,大快朵颐。

噢,那其实只是一种不完全真实的美好回忆。鹅腿身价三块五,抵得上荤素两个菜和五毛钱米饭。大多数时候,这些饭菜足够消磨整个中午的无聊时光。天热,都光了膀子,坐在朝外的走廊上吃。是谁的光驱还是随身听,放着「海阔天空」或者「往事不要再提」,在男生宿舍的脏话与大笑中,毫不违和。泡一个钟头洗五分钟再草草漂过的衣物晾在走廊外横亘的铁丝上,风吹过,洗衣粉味儿合着嬉笑声,飘然飞过隔网,降落到对面女生宿舍窗台。

那些喝酒的晚上,也没有鹅腿。酒是两、三块钱一瓶的「一滴香」或「莲花白」,菜通常只有两种选择:有钱时,尖椒炒牛肉;没钱时,尖椒炒尖椒。从第三饭堂打包上来,拖一张书桌到宿舍中间,围坐而食。尖椒辣,辣得用口缸大口喝酒,又被酒呛得咳嗽起来,惹得一阵嘲笑、几轮碰杯。

进了高年级,老油条胆子大,竟敢购置电饭煲电炒锅,将宿舍电闸保险换成粗铜丝,堂而皇之自己做起饭来。酒,却是喝得越来越五味杂陈。有人因为恋爱或失恋而戒了酒;有人在一口灌进去半斤后,睡倒在厕所;有人在葡萄干牛肉洋葱胡萝卜乱炖与酒精的联合攻击中英勇负伤,在次日回家的火车上突发胃出血……于是白酒换成啤酒,乡愁渐淡,离愁渐浓。

于是有了一夜之间从学校北门喝到正门,从正门喝到操场,再从操场喝到宿舍的巡回喝法。每个杂货店、每家卖炒田螺炒牛河炒菜心也卖粥的大排档、每间地上铺了黑白格子瓷砖的小餐厅,都遭受了蝗虫灾害一般的扫荡。那晚,我们喝了太多,多到没有人记得喝了多少;那晚,我们聊了太多,多到没有人记得聊过什么。那晚,没有烧鹅腿,只有篮球架旁留下的呕吐物与尿迹,深深封在记忆的此处与彼处,直到多年以后,仍无人能够破解。

多年以后,我又寻到饭堂。人潮依旧,铁菜盘依旧,鹅腿却因无人争抢而显得黯淡落寞。它还在那儿,却又已不在那儿,如同我们曾经拥有又等闲抛却的青春岁月,再不可追。

图  Sky Li     文  韩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