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莲之恋

千挑万选,买了一只榴莲。

初次见面,是母亲从云南带回的一管榴莲膏。只记得唇齿间强烈的甜味,浓烈的气息却让人退避三舍。

极端的味道,算是它与人的独特印象。

你会不会因为气味而讨厌某样东西?我就很讨厌香菇的味道。或许是由于幼时在朋友家玩,正欲留下吃饭,被赶来的母亲逮回家一顿好打。那晚不愉快的记忆逐渐模糊为密闭房间里一碗浓郁味道的香菇青菜汤,至今不沾此物。

可榴莲的气味,就同它的刺一样,继续像是第二道保护伞。只可远观不可近品,躲开的人恐怕永远也不会料到,它的果肉竟然如此香甜吧。

和母亲几乎同时爱上榴莲。

许是遗传作祟,对食物百般挑剔的外祖嗜食这热带水果——这莫不是老饕的标志吧?一次拜访,试探性地耐住窒人气息品尝一口,入口绵软简直如与云朵亲吻。比蜜糖更清新的甜!几乎惊为天物。

起初是爱它清甜的滋味,软糯的口感,渐渐不知何时起,连那本要掩鼻退让的气味也变成了奢侈。每每走过货架边,见到裂口的榴莲必要凑过去细嗅片刻。有时与两三好友在猫山王甜品店蜗居一昼,几乎连呼吸也浸润了热带的雨露甘甜。

蔡澜在书里写过一个传说,“有人看见老虎被榴莲香味吸引到果园,噬食榴莲,先用一爪抓着果实,再用一爪劈开果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看到这段莫名让我生出猛虎细嗅蔷薇之感。说榴莲貌寝,可一脉香气,柔软,缠绵。

母亲按着别人交的方子挑了这只榴莲,小巧,微青,细细看来真好似一枚鸡心。每日醒来第一件事便是本去厨房看看它是否熟透——望着那总不张开的口,真为它的羞涩抓耳挠腮。

总觉得果实会说话。像是植物的精魄都凝萃进一方小小的容器,听着风,沐着阳光,时光慢慢发酵成甜味。安静的夜里几次幻听到表壳破裂,想象着里面有气泡咕噜,住在榴莲里的精灵突然被果香唤醒了。

盼着榴莲成熟的心情,不啻酒鬼垂涎自己泥封的家酿。

食物常常需要等待。果物尤是。漫长的等待里,期待、希望、食欲……随着果香激发。难耐到几乎抓狂的时候听到果壳裂开的“咔啦”声响,那快乐简直臻至天堂。

吾之蜜糖,彼之鸩酒。一回带了只榴莲回老家,载着堂妹出门时,她突然指着空空如也的后备箱捂嘴道:“这里有榴莲!我要下车!”于是不得已只能步行。叹息对榴莲深恶痛绝的堂妹,你可知错过人间多少美味?

爱吃榴莲是幸事。身边人都爱榴莲是集大成之幸事。记得去年为阿筒生日去超市采购,五人齐齐在榴莲柜台驻足。马致远说“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是秋日三大乐事,我倒以为必须加上“携友品榴莲”。

甜到极致,香到醉人,这样的滋味,也只能由挚友带来了。

过去看《阴阳师》的时候安倍晴明说,名字也是一种咒。物被赋予了名称之后,是否自然而然生出与名称相应的品性来?

榴莲。流连。留恋。

倒确似一场痴缠:初见无意,再见倾心,三四五次,便一生相许。

图&文   Anan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