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啊,总要吃点甜的才圆满

在午夜12点的时候,我翻出冰箱里的自制奶油冰淇淋,有些迫不及待地用勺子挖下一块冻得硬邦邦的冰淇淋塞进嘴里。大约5秒钟后,融化的甜味渗进从麻木中苏醒的舌头,进入血液,一股暖流淌过脑沟再传递回神经末梢,发胀的脑袋开始清醒,心跳慢慢平静,放松下来的躯体像是又沉了一两斤,身下沙发的凹陷又深了一些。

每当在满足甜口的欲望上来的时候,我会翻箱倒柜地寻找一切甜食,比如糕点、水果、含糖饮料、蜂蜜,或者像是一个断了烟的烟民奔向24小时便利店一样,奔向24小时不打烊的西饼房。

是的,我是一个甜党。其实,我和我的家族都是甜党。

和人类对盐的嗜好不同,糖所带来那种单刀直入的能量,能够迅速地化解焦虑,让人觉得愉悦、放松和满足。得益于一个爱吃甜食的外公,我和我的姐姐妹妹们的幼年,总能在节日来临的时候,美美地吃上一顿甜食。裹了糖浆的炸羊尾、沾着黄豆粉的麻团、麻心水磨汤圆、洒上干桂花的糖炒年糕,以及豆沙馅的八宝饭,使孩子的世界变得明亮而温暖。

同样是外公的孩子,我的妈妈当然也是一个甜党。咸甜交融的菜式是她的喜好,油酥丸子和豆沙馅的粽子是她的拿手戏,并且在没有打蛋器和烤箱的年代,她还曾试图用蒸锅为我和她自己做出一个蛋糕来。

但在记忆的深处,我却很不厚道地一直记得一个她留给我的、打着匮乏标签的画面。

那个傍晚的空气似乎有点凝结,自行车载着我和妈妈驶在回家的路上。大街有些空旷,我看到人行道上有人拎着一把香蕉边走边剥。那种高糖高热量的水果瞬间击垮了饥饿的防线。我坐在后座上很努力地对妈妈说,我想吃香蕉。

我想我不是一个要求特别高的孩子,从小就懂得克制自己的欲望。我以为这样一个偶尔的要求会得到满足,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收到的只是一句并不太友好的回答:没有。

我没有坚持更没有耍赖。就像当我们长大以后,没有办法从容地、自主地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一样。只能告诉自己,这是个过分的要求,最后被别人也被自己忽略和遗忘。

直到有一天,妈妈突然对我怀孕中的妻子说起了这件事。她说,那一天,她可能心情并不好,所以当时并没有考虑到作为孩子的我的感受。后来每当想起,她还是会觉得有些内疚。

我没想到,其实这么多年,她也一直都记着,并且选择在她的孩子们即将为人父母时,才说起这个故事。

每一代人总是希望,用自己所有的努力,让下一代人能选择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外公和妈妈总是选择用浓得化不开的甜味,为孩子们砌出一个富足而和美的殿堂。而我所能做的是,在下了晚班的夜里,用沾满低筋面粉的手翻着烘焙书,笨手笨脚地打鸡蛋搅奶油,要给我的孩子做一个戚风或者海绵蛋糕,并且坚持屡败屡战。

我的宝贝宝贝

给你一点甜甜

让你今夜都好眠

我的小鬼小鬼

逗逗你的小脸

让你喜欢整个明天

就在我满足地吃着冰淇淋、想起这一切的一个小时之前,看到朋友小力在微信上晒四个奶油蛋糕:“夜啊,总要吃点甜的才圆满”。那个时候,我正焦头烂额地忙完,头昏脑胀地走出办公楼,内心感到无比空虚。

而现在,我想我们今天晚上一定都会像躺在妈妈怀里,睡得很安详。

文  罗格
图  EDDIE HSU循CC协议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