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阵子在外吃到一碗阳春面,觉得特别好吃,究其缘由,想必是下了一大勺猪油。那喷香扑鼻,是再好的上等麻油抑或其他调料,调不出来的。
与我年纪相仿的小伙伴一定经历过家中熬猪油的日子。母亲从菜市买来一大块白花花的猪板油,切成丁,下到干净的大铁锅中。兹拉兹拉泛起密密的小泡,香味就这么弥散开来,先头只是一缕缕悠悠的香甜,逐渐锅中溢出清澈的透明油脂,板油丁由白变黄变金黄变褐黄,香气再也收敛不住,一股脑儿扑面而来,扑到鼻中口中,扑到头发丝上,最后大喇喇地钻进脑袋,占据了所有。房间的哪个角落,哪条缝隙,都被填充了猪油的香味。无论我在做什么,也无法抵挡香味的诱惑,就像被蜘蛛精的蛛丝牵住一般,闻香而去。
母亲将透明的猪油倒入玻璃瓶中,冷却后就是莹白软糯的雪花膏的样子,满满一瓶,从瓶口到瓶底,饱满到处女座也挑不出瑕疵。锅中剩下的深色猪油渣,已无多少肥油,用手拈入口中,舌尖抵着牙根轻轻一抿,咔嗤一声,酥脆松软,香甜立马蹦将出来,充斥整个口腔,这味道却又更胜猪油几分,略微的焦苦,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残余油脂的腻。这一瞬,绝对是能排进人生三大幸福时刻之一的。若油渣剩得多,晚饭可以炒个青菜,包个馄饨,那味道,绝不是赞出一两分。可谓居家佐餐必备,口味决胜法宝,厨师正不正宗的准绳。
“雪花膏”塞入冰箱,或置于阴凉处。煮好馄饨,或是下好面条,空碗里挖上一勺猪油,配以平常调料,几星碧绿葱花,半温开水冲下,一颗颗浑圆剔透的油花从碗底腾起些许,待滚烫的面食入碗,猪油溶成一片晶莹,扑梭梭泛上来,裹得馄饨个个油光发亮,映出灯光星星点点。猪油的味道在那一秒再也遮掩不住,轰地充斥了所有感官,细嗅还有几缕葱花的清香。这满足感,溢出来扑出来,怎么也散不去。
我儿时最爱吃的,莫过于外婆的炖鸡蛋,乡下大灶上热气腾腾,端出一大搪瓷盆黄橙橙测测嫩的炖鸡蛋,表面平滑如镜,映出人影。淋上一片酱油,颜色红将不少,一小勺猪油滑下去,原本绵白扎实的猪油,边上漾出一圈透亮,酱油就此退开,绵白越来越少,透亮越来越多,渗到酱油中间,那才叫做油亮油亮,猪油特有的香味和着酱香,裹着炖蛋醇厚的蛋味,只想一脑袋扎进盆子里,吃个精光。
眼见“雪花膏”瓶子一层层少下去,瓶壁也不似开始那样实白实白,满是陶瓷调羹刮过的痕迹,最后瓶底露出透亮,冲上些开水,这,又可以吃上一顿。
文/看见看不见
图/Heidour Chen 循CC协议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