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一家你爱吃的餐厅,是我能做的最浪漫的事

过去,我喜欢的,你做我吃;现在,你喜欢的,我做我吃。

1

拖着疲惫的身躯,黄昏的余晖尚未散去,背后是上司和团队成员嫌弃的眼光,但我依旧头也不回地走出办公室。

今天的提案依旧很烂,烂得连投影的光束都无法遮盖台下人偷笑的口脸,烂得连我自己都觉有点不好意思。

今天已经是我这个过去创意“爆浆”小王子近两个月来的第32次被弊稿了,这也没办法的,过去的我每天只需要顾着每天吸收新鲜的事物,而现在的我每天最主要的工作是生产美味的食物。

这些都只因她每天的一句话,“我明天想吃XXXX。”

她叫白珊,是我在同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发小,三个月前在医院里求的婚。那天,我陪着她来到医院领等候许久的报告,握着手中那张尚未拆封的确诊单。我俩异常平静,在医院走道的桌椅上,肩并肩的坐着。

当下的我意识到,欠她多年的求婚仪式,就必须在这一刻发生。我毅然从胸口中掏出笔,在牛皮信封上写下一行字,然后递给了身边的白珊。

“白珊,你愿意嫁给我吗?”

医院内依旧如常般嘈杂,小孩的哭闹声、家属的唾骂声、推车的滚轮声参错。

2

我是个独立蛋糕师。

通过各种平台接单,每天都待在自己的厨房里搓面粉、打奶油、化巧克力,我就喜欢这样的一个甜蜜的空间,特别有安全感。

直到三个月前的一个周末,喉咙发炎的我在他的陪伴下去了医院做检查,结果医生以情况不容乐观为由让我做了抽血,然后让我们三天后过来拿报告。

他叫浩珉,是我在同一个院子里长大的发小,我交了十五年的男朋友。

在那等候的日子里,他特意向公司请了三天假,带我去了哭喊了多年的迪斯尼,穿上白雪公主雪白的礼服,在梦幻的城堡里追逐儿时的记忆。

第四天,我们又一次地出现在那冰冷的房间,眼前的这个人依旧是那个长满胡渣的白袍大褂。当我推开门看到他眼神凝重的那一刻,我就预想到了最差的结果。 

在医院走道的长板凳上,我们两人都异常平静。

走道的尽头一个年轻的母亲,正轻轻拍打着手中哭泣的孩子;隔壁诊断室里家属无法接受事实的大声喧闹,隔着房门都能听得清晰;远处急症室来回快速运转的推车轮子,与粗糙的地板摩擦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浩珉递过来报告,拍了拍我的手腕,“白珊,你愿意嫁给我吗?”牛皮信封上硕大的字眼让我没了逃避的机会。

他期待,但我不语。

恶性淋巴癌,二期。

3

确诊后一周,在我的强制压迫下,她还是入院接受了早期的治疗。

入院两个多月来,由于还处在药物的适应期,她胃口一直不好,不过也是,医院里乏味的清汤煮白菜怎么可能会让人有好胃口。

住院一个月后,她便和我提出每天想要吃的菜,糖醋小排、糯米糖藕、醋鱼等一个个如数家珍般。

我说,不行,家乡菜太油腻,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吃这些。她说,没事,吃不了,闻闻也好。最后在她的百般求饶下,我还是答应了。

虽然她只是看着我吃,但仿佛闻着香味她身前清淡的医院餐都能增色不少,久违的笑脸再次挂在了她脸上。

因为我不会做菜,一开始的时候跑遍了医院附近的江浙菜馆,按照她每天的饭单,下午六点医院放饭的时候准时出现在她面前。

但后来不久,由于经济上的压力,为了节省开支,我慢慢地便出现在了家里荒废了许久的厨房,亲手为她做当天想吃的菜品。

4

在确诊后刚开始住院的那个月,他每天都奔波在公司和医院,白天上班,晚上在医院陪我,加班到深夜赶提案,从原本的一个脸大面圆的胖子硬生生地熬成了一个尖下巴的瘦子。为了不让他为了我而熬坏了身体,我突发奇想。

“浩珉,我明天想吃本帮菜”

“哈?”他露出了一脸的疑惑。

“医院里的清汤煮白菜把我的胃都吃憋屈了”

“不行,本帮菜太油腻了,你现在还是要吃清淡点比较好”

“但医生说了,我现在最主要的是要有良好的心态,我要是再吃这些,我快连力都使不上了,还哪来良好的心态。”

“但还是不行啊,你现在这个时候就应该戒口,不然你这段时间的努力都白费啦。”

看到他一脸的严肃,让原本轻松的谈话一下凝固了。

“糖醋小排、糯米糖藕、醋鱼……好想你们啊”看他转头恢复工作状态后,我便用娇滴的声音在一旁重复嘀咕着。

“你能不能消停会,我并不是不想让你吃啊,但是,你也得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啊,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不然不出我所料,心软永远是攻陷他的突破口。

“那,我不吃,我闻闻总可以吧,求你了求你了”

转头看着我一脸的哀求,他沉思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那我明天就吃糖醋小排,后天吃糯米糖藕,大后天吃醋鱼……”看到他答应了,我顺势便把一周的饭单甩到了他一脸的严肃之上。 

5

东坡鸡,是今晚的饭单,也是儿时老妈和阿姨最喜欢给我俩做的家乡菜。

下班后刷着手机的菜谱,我挤着进了地铁赶着跑到超市买了鸡、五花肉,还有茴香、桂皮等调料。

回到家后,为加快进度,我同时掏出蒸锅和汤锅烧水预热,一边将鸡放到汤锅中煮熟,一边用钳子把焯水后五花肉上的毛根拔掉,塞到蒸锅中。

按照食谱的指示,我要隔着透明锅盖,观察猪皮变淡粉色,花肉上原本松弛的脂肪开始收紧,肉汁收缩了才能取出。再用肉刀井字形地从肉块中部切开,放到热油中煎炒,直到表皮变得焦黄。

待花肉和鸡都准备好之后,我取出砂锅,放到煤气炉上烧热,用葱段把煎制过的五花肉按原本的排序捆紧,徒手将滚烫的鸡块肉骨拆分开。

在热锅底放入葱段、酱油、白糖、茴香、桂皮,待到香味析出,放入五花肉和鸡肉鸡骨。待其煮沸加入清淡的鸡汤,小火慢煨。

这期间,还要不时打开锅盖,用勺子将底下的汤汁勺到未淹没的肉块表面,直至肉块碰撞冲断葱段,才能马上开大火收汁。

时针划到晚上七点,已经过了医院里她进餐的时间,复杂的制作过程耗掉了我太多的时间,迅速打包好后,作战现场都还没来得及打扫,我便夺门而出。

6

最近看着他脸色慢慢的恢复我心里觉得很欣慰,感谢他一路的陪伴,陪伴到大概连他今天自己过生日都忘了吧。

东坡鸡是今天的饭单,也是儿时妈妈和阿姨在我们过生日的时候饭桌上必定会出现的菜,但不知道今天的他能不能为自己做好这么一道生日餐呢。

下午六点,医院里送餐的阿姨早早就把饭送过来了,丝瓜肉丝汤、水煮青菜、白饭、馒头,还有我最喜欢的蒸水蛋。

他今天来得确实有点晚,肉丝汤上都泛起了一圈圈油圈,青菜泡在盐水中都慢慢开始发黄,他都还没来。不过还好,这清汤白菜早已引不起我的食欲,翻着床头东野圭吾先生的《杂货店》一章一章的看下去。

七点三十八分,他气喘吁吁地终于出现在我面前,手中那红得发亮的花肉和鲜嫩软滑的鸡肉丝隔着盖子都能闻到。

“迟到一小时三十八分钟,你这是破了记录了,所以罚你等我吃完了你才偷偷地去阳台吃。”我撒娇道。

“好,没问题,你先闻闻。”他一边将饭盒打开放到饭桌上,一边转身帮我把放凉的饭菜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还是温热饭盒里,葱段、茴香、桂皮等调料的混合芳香充斥着整个病房,我用一个小碗把丝瓜肉丝汤分了一半给他,然后举起碗,作碰杯状:

“来,祝我最可爱的小浩珉,生日快乐!”

话音刚落,他迟疑了一下,看了看手表,又抬头看了看床头的台历,在今天的那一格有两行字眼标注着。

“浩珉,我愿意!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

尾声

八个月后,白珊走了。

浩珉也辞去了原本广告公司的工作,在医院附近开了一家江浙菜馆,每天与她最爱的本帮菜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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