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的习惯从小就有了。
家乡民风淳朴的村子,左邻右舍不论忙闲,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坐一块沏壶茶,你一杯我一杯,边喝边聊家常,最近的天气,拔节的禾苗,也讲光怪陆离的故事。手边幼小的我们瞪着眼听得入迷,再一会又觉无聊,开始满村子地奔跑,逐风,一条条巷子迷宫似的好像永远跑不完。累了渴了,就随便在哪一家乡邻门口讨杯茶喝,大人都爱喝浓茶,我们也不嫌苦,仰起头咕咚咕咚灌肚子里,完了还学大人们咋吧咋吧嘴,品味那股回甘,一抹嘴的功夫又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童年仿佛就这样浸在茶汤里度过了。长大以后爱喝茶便是这样熏陶出来的,喝惯了茶,再改喝白水,总觉得不解渴,味蕾也习惯了那股涩涩的苦和回味时的甘甜。
成年后自己慢慢懂事了,父母也渐渐老了,只是仍未改变喝茶聊家常这个老习惯。始终记得老爸爱喝茉莉,老妈爱喝龙井,每次买新茶回家,爸妈都照例数落我几句又乱花钱,然后午后隆重地洗好茶壶茶碗,叫来老邻居围坐一起说,尝尝女儿刚买的茶好不好……老人们喝茶对茶具和水不讲究,既没有紫砂壶,也没有西湖水,可是沸水入壶,却能沏出一股淡淡的乡愁,伴着热气和袅袅茶香在空气中升腾,弥漫,魂牵梦萦。
后来通过工作了解的,品尝的茶种类也逐渐多起来。相对于普洱的敦厚,碧螺春的稚嫩,我最喜欢乌龙的含蓄。
泰安是山城,连绵的青山在城北缓缓呼吸起伏,与天空交界处有一道永远看不厌的线条,近处看那么凛冽的山峰,远望竟会如此温柔。闲着的时间里最喜欢带包茶去山上的道观,观隐蔽而幽静,有断断续续的石阶穿过挺拔秀美的松树延伸上去,满目澹澹的苍翠。
大约二十分钟的山路便到达道观,是明朝时东平一位道士及其徒弟在此隐居修建故得,后世几经翻修,刻有碑铭,分外斑驳,只剩剥落的朱红和残缺的青瓦,檐角仍然呼之欲出,不辨形态的图腾。观里面有住家,可以讨一壶山泉水,配几个略有残破的茶壶茶杯,裂痕里浸满褐色茶渍,杯身描绘湛蓝青花,花簇边缘晕染,有种古着而陈旧的美。
沏茶前先用滚水洗一遍茶,也叫做醒茶(中国语言之美体现得淋漓尽致,一个醒字,茶和水便都有了灵性),顺便温一下壶。第二遍水入壶后,茶叶自壶底开花,上下腾挪,一缕桂花的香气便悠然飘出来,在北方桂树并不常见,十月间南方街头巷尾却是桂花飘香,淡雅而醉人,于是顷刻间南国金秋的气息扑面而来,这道茶便是桂花乌龙。
便这样手执茶杯随意散坐,一个人或者几个人,在山里度过半日光景。思绪万千又不知从何开口,那就沉默着,看着古老的道观,青翠的树木,几千年的时光轻轻流转。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一瞬间的悸动。最熨贴还是夏季傍晚,泡一扎绿茶放冰箱待凉,切青柠,摘几叶碧绿薄荷,加一匙蜂蜜,搅匀而饮,微凉的酸甜涩自齿间释放,这时妈妈端了洗好的桃子到院子,我和爸爸躺在藤床喝茶吃水果,等晚风来,妈妈说葡萄快熟了,抬眼望去,如盖的枝枝蔓蔓下,一串串果实正悄悄酝酿甜美。
文 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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