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吃的清明糕,只有她会做

她是我妈妈,一个对食物有着过分偏执与热情的女人。

说起清明糕,小时候的记忆并不深,大概是它太普通了,每年都会如期供应。我是在很久之后才发现它的珍贵,因为吃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清明糕最重要的原料之一:鼠曲草。现在市面上估计都是艾草居多。每年清明还未到,鼠曲草就已经郁郁葱葱长了好几个田野。她会唤上几个街坊邻居,一起去山上采撷。鼠曲草长得并不偏僻,在湿润草地或者稻田扎堆出现。全株覆盖着白色绵毛,摸起来绵绵的叶如菊叶而小,开絮状的小黄花,闻起来有一股春天的甜腥味,煞是清香。采上三四个小时,就有一大箩筐的收获,坐下来,挑出杂草,这个过程是需要极其的耐心,因为杂草都是不轻易看见的。烧好一大锅的水,全部放入,煮熟,捞出。

再收拾浸泡了一夜的糯米与大白米,整一个担子,送去镇上的磨糕房。她总会要求磨糕的师傅多磨几遍,等到鼠曲草与米糕完全融合在一起的时候,这样的成品吃起来才会细腻、整齐、有韧性。

再春笋与五花肉作馅。竹笋刚从雨后的泥土露出一丝端倪,尖尖角还未成深色,这样是最好的,截取这当中最生脆的部分,切丁备用。热锅,先下肉炒出荤味,等到肉丁欢快得一粒粒跳起来,下笋丁,大火翻炒出阵阵清香,可食即装盘,滤多余的油水,即可。

接下来,制作的过程就大可预见,与普通的包饺子、馄饨的手法大同小异。

上锅前,抹上炒馅多余的一层油,这样出炉的清明糕完全不粘锅,绿油油地发亮。迫不及待放入口,柔软曼妙,不可多得。如此,就是她制作清明糕的整个过程。

她每年都做,重复同样琐碎的动作,从不厌倦,也不说烦。

有一年的清明,我在同学家,不例外地有了几个清明糕作为招呼。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食欲,急急地咬了一口,才发觉与脑海中的记忆相去甚远。裹皮是由艾草作为原料,苦涩难免,而里馅也只是普通的豆沙与红糖,完全撑不起咸香细致的口感。我礼貌地勉强尝试一个,就对它再无半点兴趣。

现在大多数市面上出售的,看似造型费尽了心思,入口就暴露无遗,除了甜到发腻,就无可圈可点。

于是乎,我就知道,我要的味道,只有她能给。

她在听过我无数次的提及与嚷嚷之后,便牢牢记在心里。任何时候我回到家,都有刚出炉的清明糕等着我享用。她定是算好了时间,拿出冰箱里冷冻的材料,一捏一蒸就是春天。空气里的潮湿,加泥土的清冽,她轻易就能赠我一个季节,就如她脸上点点雀斑的美,只要她愿意,就能万丈光芒。

我曾试图自己去折腾几番,看能不能做出类似的味道。而她总会说泄气的话,又不断地插手,后来弄得我也提不起劲了,就任她善后了。

她说:我希望你要吃的清明糕,别人都不会做,也包括你自己。

我多想拥她入怀,不为别的,单纯抱抱她如此柔软的内心。

文 师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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