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午睡,脑中突然掠过一个想法,为何有小菜一碟的说法,却无小菜二三碟的说法呢,顿觉想讲一讲家乡的小菜了。
阿青身边同学来自五湖四海,一样的词代表着不一样的意思,很有趣。一日,一个河南的姑娘买了两个馒头,说,我再去端两盘小菜来。阿青那时还是新生入学,不知小菜何意,见着那个姑娘端来两盘正常的炒菜才知这是配着馒头吃的炒菜的一种说法。
在阿青的小城里,小菜专指配粥喝的,搭着给清淡的粥增添点咸味的酱菜。北方寻常提到江苏菜,总想着是甜甜的腻腻的。其实淮扬菜倒真是清淡得很,真正油重的大概是镇江菜,格局很大;甜的怕是苏州菜,真是甜糯到人心窝窝里去了。扬州菜若是让正宗的淮扬菜厨子做起来,绝对滋润利落,决不腻嘴腻舌。不但味道鲜美,颜色也清丽悦目。阿青在家的时候从不知喝粥是要加糖的,喝粥都是配上爽口小菜,还是咸鲜为主;阿青一开始见着同学向粥里面一大勺一大勺地加糖很是不习惯,后来渐渐地自己也会加一点糖了。
而酱菜呢,就是家常的爽口小菜了。扬州有一个有名的酱菜牌子,叫做三和四美,至于是哪三和哪四美阿青就不是很清楚了;只是扬州的主妇们买酱菜都会冲着菜场上挂着“三和四美退休职工”的招牌去,可见他们家酱菜的口碑还是很好的。现时东关街上还有了专门的店面,古色古香的,青花坛子盛着,自取自称。阿青家里寻常会买超市里面那种一罐一罐装的,会过日子的扬州人,除非走亲戚,买上一整盒的十二种不同材料不同口味的三和四美酱菜,平时自吃都会挑着自己偏爱的买。
酱菜的品种阿青也能数上几个,比如乳黄瓜、宝塔菜、萝卜头、嫩生姜、甜酱瓜、香心菜、什锦菜等等。阿青最喜欢的是宝塔菜,乳黄瓜和什锦菜。宝塔菜实在有意思的很,有意思在它的外形,像宝塔又像螺蛳;螺蛳也是爱极的食材,老上海的黄泥螺也是极出名,在王安忆的《长恨歌》中就有“王琦瑶端着饭菜进来了,一汤一菜,另有一碟黄泥螺下饭”的描写。所以宝塔菜又名螺蛳菜。叫宝塔菜的缘由,阿青倒是听外公提过,说是形似平山堂的塔形,又是扬州人所独爱的,外边倒是不常见,因此又叫做宝塔菜。再说宝塔菜的学名,也是有几分佛学的意味,唤作甘露子,喜生温湿地或近水处,不耐高温、干旱,遇霜枯死。论口感,宝塔菜注重一个脆字,一口咬下去,咔嚓一声,鲜甜的酱汁溢出,顿觉甜香满颊,小孩子吃宝塔菜喜欢一层一层地咬下去,看谁有耐心咬完一整个,也看谁咬得齐;小孩子吃咸的小菜会受大人限制,比如一餐饭只许吃三颗宝塔菜,于是就喜欢在碟子里挑最长的层数最多的宝塔,每每挑出一个比别人都长的就似拔了头筹似的。那些小孩子在吃上玩的花样倒是给吃本身增添了许多的趣味,长大了以后小菜随便吃,自然也没了那种趣味,反倒觉得宝塔菜不似幼时香甜可口。
阿青妈妈最喜欢的酱菜是酱生姜。这里的酱生姜不是嫩生姜,而是真的生姜丝做的,阿青不喜欢,觉得辛辣得很,大概爱吃姜的人是很少的。但是阿青知道,妈妈最喜欢买酱生姜倒并不是因着这酱菜本身,而是为着那酱汤。别的酱菜里的酱汤都有些千篇一律的感觉,独独酱生姜是不一样的,因为带着生姜的一丝辛辣,便显出了格外清爽的味道,阿青妈妈每每会用酱生姜的汁水,浇在烫干丝上。烫干丝便又是扬州一大特色了,扬州人出了扬州必要日日挂念的,先将一大块方的白豆腐干切成薄片,再切为细丝(也有现成的卖,到底不如自切得好),放在小碗里,用开水一浇,干丝便熟了;逼去了水,转成圆锥,一般外面的店里不论是冶春还是蒋家桥都是浇上上麻酱油,搁一撮虾米和干笋丝在尖儿;阿青妈妈的秘方就是酱生姜的汁水,阿青觉得比麻酱油滋润利落许多,更显清淡,甚至让人有点神清气爽的感觉。
再有就是什锦菜了,什锦,故名思义便是许多种类的酱菜放在一起了,适合家里有客人时摆小碟子,各取所爱,也是免了众口不调的许多麻烦,又不显得单一无趣。
你若来扬州,定要来上小菜二三碟,烫干丝一盘,再细细地切一盘五香牛肉,配上冶春的三丁包子,翡翠烧麦,慢慢地品去。
图&文/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