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就是糯米的味道

还没等到雪花绽放的气候,又到一年岁末时。总是听人说,时间就像坐着恐龙特急克塞号来的,呼啸而来,呼啸而去,眨眼就是一年。但我从来没有这种感觉,你觉得快,是你没去细想。时间,就这样变成透明。没来得及在餐桌上留下去往哪里的便签,就隐没在城市的雾霾中,连同那些过年的记忆。

我有一个叫朱二的朋友,他问我,沿海地区是不是都没什么年味儿。我仔细想了想,用的是一年一年往前数的方法,花了很长时间,忽然就想起了煤饼炉子上,蒸笼里冒出的炊烟,那上面蒸着糖糕。

炊糖糕的糯米粉,是跟着外婆去那个两层楼的粮站,她在上头看着进米,在白铁皮漏斗的轰隆声中,我在下面张着袋口接着米粉。拎回家和了水,夹进整片的肥肉,缀上红枣、红绿果脯丝,垫好粽叶,随着锅里温度的上升,腾起一股浓厚、充实的气息,是糯米带来的安全感和满足感。

所以我跟朱二说,在我的老家,年味儿,其实就是糯米的味道。

在这个至今我都不觉得算座城市的地方,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每家的女主人,赶在年前几天,就开始包粽子了。这是个特殊的习惯,至今没有发现分号。这个时候包粽的箬叶和缚粽的龙须草,都是干的,要在清水里浸过几天,再上笼蒸透。包得最多的,是萝卜缨干肉粽、栗子粽和豆沙粽。

肥瘦得当的猪肉酱过,酱汁渗透进糯米,就像龙虾必用伊面吸汁一样,变幻出美妙的香味。豆沙是煮好了赤豆,用纱布洗出沙来,我常常就是那个人肉榨汁机,用两条三尺凳夹了,把豆沙的水份榨干,再加糖入锅炒透,中间馅上一粒肥肉搓成丸子。这颗丸子大约占了粽子内容的一半,细腻而油润(因为那粒肥肉)的甜味更是通过糯米得以彰显。包好了的粽子煮熟,一串串悬梁晾在阴凉通风处,那像是一种殷实的炫耀,能让人淡定地在空旷的鞭炮声中入睡。

年三十晚上的年夜饭,八宝饭和汤圆又是必不可少的。这是外公的最爱。汤圆不必赘言,而八宝饭是在大海碗的碗底铺上蜜枣、红绿果脯、各种坚果仁,再填上糯米,包粽子剩下的豆沙做了八宝饭的馅,除夕夜的甜品,把每个人胃里最后那点空间占了。到了人人都打着饱嗝的末尾,外婆还会起身挨个问我们,米饭还要不要吃?实在是没人吃得下了,外婆变笑眯眯地把饭锅捧了,这便是“年年有余”了。

新年头几天,除了糖糕,还会有发糕、千层糕、年糕以及各种糕,煎糖糕、炸粽子,都是那些日子里随手可得的点心。外公的糖炒年糕清新细腻,不会有墩实感,起锅时还要拿出中秋时存下的干桂花,是我和姐姐至今贪恋的味道。

所以,我最后跟朱二说,中国人的年味儿,就必须得用唇齿和味蕾勾出来,然后从记忆里把那些人和事,一片片找出来、拼回去。别那么快,想某一个清晨袅袅的炊烟,想某一个午后油锅吱啦作响,想某一个深夜还红彤彤蹿着的炉火,直到一个季节离去,另一个季节敲响贴着福字的大门。   

文/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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