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用吐司来聊聊人生——万圣节的南瓜吐司

这几天晚上从华侨城回来的时候,总是会看到很多戴着面具拿着充气锤子的人,经常去的美食网站上也多了很多以南瓜为主要食材的料理,这才意识到万圣节快到了。素来对这些节日的起源、历史之类的没有太大兴趣,倒是很倾向于借着这些契机吃点不一样的,说到万圣节,那肯定是南瓜料理了。正好刚熬了几罐香甜的山楂红糖果酱,索性买块儿南瓜做个南瓜吐司吧,超市里那些添了过多起酥油、食品添加剂的吐司面包之类的实在让人提不起兴趣。

熬果酱是个极其考验耐力与细心程度的活儿,拿山楂果酱来说,必须将山楂洗净,再用小刀把每颗山楂上面的梗儿和底下的脏东西剔除。熬果酱大概需要两斤左右的山楂,也就意味着要将上百颗山楂以相同的流程处理一遍,这对于我这个讨厌重复的急性子来说,算是个不小的考验,好在美食的诱惑还是巨大的,耐着性子把山楂处理干净,然后每一颗都一分为四,放进搪瓷锅里,加少许水大火煮开开转小火慢熬,随着熬煮,一股小时候爱吃的山楂罐头的味道扑面而来,酸味儿也淡了一些,山楂的甜味被热力激发出来了。

这个过程要持续一二十分钟,在此期间要不停地搅动,防止糊锅。千万不要因为心急调大火,那只会让果酱里面的水分快速耗干,但果肉还没来得及软烂,有时候火力大未必会更快,小火慢煨反倒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熬煮到山楂变得软烂,用木勺将果肉轻轻捣碎,然后加入250克左右的红糖,继续搅拌。随着红糖的融化,果酱的气味也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更醇厚也更温和了些,像是烤地瓜的味道。嗬,说也奇怪,即使吃到的是从未吃过的东西,人们也是习惯于从记忆中搜寻曾经吃过的东西来形容它,好像越是长大,我们追寻美味的行为就越像是一种回归和怀旧。

和熬果酱一样,纯手工做吐司也要经历一番苦尽甘来的过程,而这个过程,真正手揉做过吐司或面包的人应该都会懂得,相应地,这种苦尽甘来所带来的满足感也只有真正手揉过的人才会懂。

做吐司的第一步就是称量,各种材料的大致用量都有一个相对固定的标准。在最开始接触烘焙的时候,我是从来不计较这些的,我素来不爱束缚,做什么都随性惯了,面粉、牛奶、黄油什么的,一般都是随心情决定用量,还曾经在揉面的时候办过“干了加水,湿了加面”的傻事,生生地把面包做成了馒头。失败了几次之后,慢慢懂得烘焙也是一种科学,同样的食材在不同的温度环境及不同的配比影响下可能会有截然不同的表现,所以也就乖乖地去买了厨房秤和量勺量杯回来,烘焙的成功几率也就大大增加了。

高粉300克,黄油30克,牛奶30克,酵母粉4克……把材料在面盆里混合,开揉。临时起意把材料里的牛奶换成了酸牛奶,倒酸牛奶的时候一时手抖,半瓶子酸奶都进去了,远远超过了需要的量,想着酸牛奶比纯牛奶要粘稠很多,索性将错就错。刚开始揉的时候,材料干得还没有办法完全成团,拼命抑制住想往里加水的冲动继续揉,直到南瓜泥的汁水和粉类材料慢慢融合,干粉完全消失,所有的材料能大致呈一个团状。这个时候的面团极其粘手,每揉一下都会有面糊黏在手掌、手指还有料理台上,这时也要抑制住自己往里加干粉的冲动,面粉只是还没有完全将它的吸水性展露出来罢了。生活也是如此,没必要那么急着下结论、做决定,事情未必那么糟,可能只是时候未到罢了,给生活,也给自己多一点的耐心和等待,一切就会变得好起来。

揉着揉着,面团慢慢变得光滑,筋性也一点点展露出来,这时候的胳膊已经开始有点酸了,平时缺少运动也没觉得怎样,真正到了出力的时候才发现自己那么容易累。回想着配料表,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停下手对照着配料表一点点查,发现自己忘记放20克蜂蜜了,看着已经渐渐光滑的面团,也就断了再加糖的想法了,世上很多美食不都是错中诞生的吗,没有糖就把它做成主食面包吧。

面团揉到可以大致出膜的时候,就要加入黄油了。黄油是让吐司变软妹的神器,但手揉时,加黄油之后的几分钟绝对是对耐力的极大考验。把30克黄油切小丁,揉进揉好的面团中。黄油融化以后滑滑腻腻的,几秒钟就让刚才好不容易成型的面团变成破布条之类的东西。第一次进行这个步骤的时候,我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弄错了,把操作步骤来来回回翻看了好多遍,确定无误后才决定继续和那团差点被我扔进垃圾桶的破布条战斗。它也确实没让我失望,就这么完全不抱希望地揉了几分钟后,它竟真的变成了一个比之前还要光滑而又筋性十足的面团。因为之前并未抱任何希望,此时的出品于我而言无疑是个巨大的惊喜。

即使在现在,我依旧觉得加黄油这个过程很神奇,它也让我想到了很多东西。作为一个不太自信的人,我对“更好”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一旦做到了自己可以接受的程度我就会收手,以免因为一步而让之前做的全部毁于一旦,所以如果我去参加那种进阶式的竞技节目,肯定会是最早收手的那个。揉制吐司面团对我而言是个挑战,这种挑战不止是体力上的,它要求我必须敢于把之前认为“很好,可以收手了”的东西全部推翻,然后经历一个比之前更糟糕的阶段,在极度的挫败感和质疑中不放弃努力。

初次尝试的时候我心里是很矛盾的,只好一边揉一边安慰自己“大不了就是废掉一块面团嘛”,或许正因为这种“推翻”所需押上的赌注比较小,所以我才敢于迈出这第一步。也正是这种微小细节的一步步尝试,让我的世界观也慢慢发生了一点变化,现在遇到事情,我会在心底告诉自己,“试试又怎样,说不定会更好呢”,然后就这么不知不觉间,我好像获得了比之前更多的东西。虽然也会有失败的时候,但走出自己的安全区之后,我失却了一定程度上的稳定,却因此收获了获得惊喜抑或惊吓的权利,生活的大部分都是平淡的,偶尔的小意外反倒会给生活来点波澜,有点小涟漪的湖面远比一潭死水美得多,对吧。

就这么持续揉下去,间或将面团在操作台上进行摔打,面团的内部结构会发生很奇妙的变化,分子间的联系越来越紧密,这时的操作台、面团以及揉面的手都会很干净,和之前的一团乱麻截然不同。等到最后,面团可以扯出半透明的坚韧薄膜,也就是传说中手套膜。到了这个程度,面团的揉制过程就算是结束了。此时的面团在酵母和黄油的作用下开始微微发酵,变得很柔软,把它放置在操作台上,盖上一块湿布,然后等它发酵就好了,这个过程耗时长短跟温度湿度有很大关系,就现在的天气来说,一个小时也就差不多了。

把面团放在厨房发酵,我稍微歇了下,回书房继续看食品造型师饭岛奈美。最早知道她是因为那部很火的日剧《面包和汤和猫咪好天气》,里面的食物虽然简单随意,却给人带来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即便只是看上一眼,就会觉得会很好吃。无论是煮南瓜、三明治,还是季节性的蔬菜汤,都给人一种神奇的安定感,躁动和不安就那么一点点消弭。后来才知道她是很多电影的御用食品造型师,《多谢款待》、《眼镜》、《海鸥食堂》、《南极料理人》等都是她做的食物造型,怪不得这些电影都会给我相同的安定感,若美食足以挑起大梁在整部电影中形成一种基调并形成自己的风格的话,那做食品造型的人对食物肯定是真的热爱。听着饭岛奈美谈食品造型,我心里莫名冒出一个想法,食物必定都是有灵魂的,它会在认真对待自己的人手中绽放光彩。

差不多一个小时过去了,厨房里的面团神奇地生长到了原来的两倍大,摸起来软软的都不忍心把它压扁,但这个过程又是必须进行的,只有把内部的空气排出去,它才会更好地成长。第一次给面团排气的时候我很担心它再也不会变回这么大了,很想就这么地把软扑扑的面团丢进吐司盒进行烤制。直到亲眼看到几次面团重新长高的情形后,我才敢于毫不迟疑地进行下一步操作。将面团分成大小均匀的三块,轻轻揉圆,重新盖上湿布或保鲜膜让它松弛一会儿,也让它缓口气好进行接下来的步骤。

烘焙是一个对耐心有极高要求的活动,你要给食材呼吸和成长的时间,在这里你会懂得什么叫做“欲速而不达”。等待的过程未必会很枯燥,用手机去豆瓣儿读篇文章的工夫二十分钟也就过去了,然后就要进入后期的操作步骤了。取一块儿面团,用擀面杖擀成椭圆形的片状,从左右折起,使它成为更细长的条状,之后再次擀平,从上往下卷起来。另外的两块面团也进行同样的操作,然后把三个卷好的面团并排放入吐司盒中,在上面盖上湿布进行最后的醒发过程。差不多四十分钟左右,等到面团长到模具的九分满,把烤箱调到180度,进行预热。就是这个看似无用的步骤,决定了这个吐司最后的烤制是否均匀。在烤箱预热的时候就要准备吐司顶部涂抹的蛋液了,取一颗鸡蛋,磕入碗里搅打均匀,用刷子轻轻涂抹在蓬起的小山状的吐司顶上,等到烤箱预热得差不多了,就可以把吐司放进烤箱了,烤制时间设定在40分钟。

烤制吐司的时候,整个房间都充满了黄油的香气,勾得我一趟趟往厨房跑,也正因为这个让我没忘记在吐司上色之后在吐司顶部盖上一小块儿锡纸来防止上色过深。当一切准备停当,所需做的就是等待那最美妙的一声“叮”了,像小时候和小伙伴们在院子里玩,妈妈从厨房喊出的那句“吃饭啦”。

吐司烤好后,等待还要继续,小心把它取出倒扣在烤网上晾凉脱模,这时的吐司浑身散发着黄油香气,还闪着金黄色的色泽,但这还不算它最好吃的时候,吐司最美味的赏鉴时间是在两个小时之后,我也曾因为等不及,在刚出炉就拿刀切,烫到手不说,切出的吐司根本无法成型,除了热也丝毫尝不出吐司的本味。这个时候的我和吐司君都需要一点时间静一静,待到那份燥热散去,就可以切片来吃了。恰好胖子加班回来,用金针菇、豆芽、泡发的海带结、韩国大酱做了个简单的大酱汤,把做吐司剩下的蛋液在上面飘了个蛋花,淋上一两滴麻油,取两片经过积淀变得更加好吃的吐司君,抹上一勺上午熬好的山楂红糖果酱,舒服的夜宵就做好了。

胖子还带回了我们深夜谈吃小队的第一个作品《深夜谈吃》的样书,深蓝色的外封在阅读灯的暖光下显得很舒服,恍然间有种小林薰就站在餐桌前的感觉,依旧抱着双臂,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多说无益,夜深了,何不来片南瓜吐司聊聊人生呢。

图&文  丫米的小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