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做了一道长葱拌梅子,洒上柴鱼片;又用凉醋拌海带鲜虾;再以芥末细磨白萝卜给鱼丸添辣味;然后用橄榄油、蒜和少许的腊味香肠炒切丝的马铃薯。最后将小黄瓜切片,做了一道实时泡菜。我们一面喝着黑啤酒,一面吃着我做的小菜。啤酒没了就喝香槟,对着大海聊着。”
——村上春树《舞舞舞》
美好的故事,往往隐藏在美好的事物里。美好的事物就太多了,“博物是一种境界”。比如花朵,比如村庄,比如食物。
我并不是一名吃货,对于“吃什么”挺随意的。虽说云南的食物独特而鲜美,不过倒还没有让我形成“非什么不吃”的坏脾气。但是这依然不能阻止我热爱一切美食。不过实质上,我热爱的是美好的食物之中美好的故事。这些故事生来就带着,或者被后人赋予。
比如文首处村上春树的一段话,看似简单的食物制作过程在“对着大海聊着”一句中被添上引人遐思的故事。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聊什么呢?足够让我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展开无数丰富的想象。再比如最近大热的电影《小森林·夏秋篇》,清淡的姑娘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酿点儿米酒、做些点心,时光从不锈钢锅和水珠凝聚的玻璃瓶之间流淌而过。
关于食物的故事,不胜枚举。二战时期丈夫要外出打仗,妻子将家里所有的咖啡豆、巧克力、面粉等材料全部叠加在一起,制作成著名的“提拉米苏”,意为“带我走”。“老婆饼”,更是相传由朱元璋的妻子马氏发明,历史厚重感与传奇色彩顿生。
我也来说说三个小故事。它们关于美好的情感,关于云南美食,关于卤饵丝、炒饵块和过桥米线。
卤饵丝:建立一个“卤饵丝教”吧,我做教主
民国时期,玉溪人翟永安在昆明端仕街开办永顺园,以小锅氽肉米线、氽肉饵丝著名。一天,因翟师傅过于劳累,氽肉饵丝下锅后,他跑到外面抽水烟筒。再回到厨房里时,氽肉饵丝里的汤全都干了。恰逢顾客催得急,翟师傅只得忙下卤水和红油,翻颠几下后迅速端上桌。顾客一吃大为称绝,问这是什么饵丝?翟师傅急中生智,答“卤饵丝”。
几个朋友随我到云南玩儿,阴差阳错的安排因为卤饵丝的存在,也算带来了点儿惊喜。
那是去年夏天,可以说那个夏天是我大学以来最快乐的一个假期。不知他们怎么想,带他们回云南的十天,真的成了不可多得的快乐时光。当时为了节约房费,把他们的住宿安排在人大招待所里。那条小胡同狭窄逼仄却还时常堵得不可开交,招待所破旧的小建筑围起一个同样破旧的小花园。透过不清晰的玻璃向远处看,杂乱的电线将苍山分割成了许多块儿。
在这个几十块钱可以搞定的破旧招待所对面,是一间四个人十几块钱就可以搞定一顿早餐的早点铺。哦对了,“早点”应该是少见的词语,北方多称“早餐”、“早饭”。
这间早点铺不大,方方正正的一点儿空间里最多容纳六张桌子,每张桌子大概也就能坐四个人。我从来记不住门口那块歪歪斜斜的牌子写的店铺名儿是啥,也许是“巍山正宗扒肉饵丝”?或者别的。每次去到那儿,无论什么时间,都需要穿越人山人海,然后端着一碗7块钱的饵丝在狭小的空间里找到立足之地。许多人坐在店铺门口的街道上吃,甚至站着吃也是愿意的。
就这样,几个朋友因为住人大招待所的缘故,连续吃了很多顿这家早点铺的卤饵丝。这吃了可一发不可收拾,回到北京之后念念不忘。问网上能不能网购饵丝,自己买回家模仿了做;问我能不能带两碗上飞机,他们在首都机场等着吃;问北京是否有卖饵丝的店,好带自己没能去成云南的女朋友也尝尝这美味。
最有趣的是他们打算成立一个“卤饵丝教”,自己做教主,喜欢或向往卤饵丝的人统统“入教”。
后来母亲常对我说起觉得那时候让他们住人大招待所有些委屈了,他们却纷纷表示“太值得”。要是住了别的地儿,也就吃不到这早点铺的卤饵丝了。
卤饵丝的故事,关于友情。那个夏天十天时间的回忆要真写起来,指不定洋洋洒洒能写出多少字。只不过从外省来到云南的朋友但凡对于云南有一件像卤饵丝这样美好的回忆,便足以令人感到快乐。
炒饵块:我没能赶得及,回家陪你吃最后一顿炒饵块
时常有人问:“饵块究竟是什么?”
作为大理人的我,从来不能清楚解释出米线、饵块和饵丝之间的差异。不过要是我被问到“饵块究竟是什么?”,好吧,我会回答“那是我外公最爱吃的食物。
外公自从年轻时候下乡行医不幸遭遇车祸之后,身体就瘦弱得很。体弱多病,胃口自然也不大好。身体佝偻得不及我的身高,擅长写书法和拉二胡的双手,也因为长期的重病而畸形弯曲。
对任何食物都鲜有食欲的外公,尤其爱吃水上人家的炒饵块。我直到现在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喜欢这种无论蒸、煮、烤或者炒都美味的软糯之物,还是喜欢一家人围坐一桌的其乐融融。我只觉得,他有些笨拙地夹起一片炒饵块小心翼翼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并看着我和弟弟逗趣的时候,会笑得尤其开心。
去年平安夜,外公去世。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失声痛哭,下意识说的话是“为什么不等我?我很快就可以放寒假回家陪您吃您最爱吃的炒饵块了。”
炒饵块的故事,关于逝者。不知道天国会不会有和大理一样美味的炒饵块?如果您开始不满意天国的食物,大概就是因为您怀念我们了。
过桥米线:母女之间,有一项固定的送别仪式
相传清朝时滇南蒙自市城外有一湖心小岛,一个秀才到岛上求学。贤慧勤劳的娘子常常弄了他爱吃的米线送去给他,但等出门到了岛上时,米线已不热了。后来一次偶然送鸡汤的时候,秀才娘子发现鸡汤上覆盖着厚厚的那层鸡油有如锅盖一样,可以让汤保持温度。如果把佐料和米线等吃时再放,还能更加爽口。于是她先把肥鸡、筒子骨等熬成清汤,上覆厚厚鸡油;米线在家烫好,而不少配料切得薄薄的到岛上后用滚油烫熟。之后加入米线,鲜香滑爽。此法一经传开,人们纷纷仿效。因为到岛上要过一座桥,也为纪念这位贤妻,后世就把它叫做“过桥米线”。
当然了,我和母亲去吃过桥米线,不需要过桥,也不需要携带保温桶。只需要带点儿零钱、开上小车或步行一会儿,就能吃到一套温热的过桥米线。不过也许不止“温热”,而是“滚烫”。
父亲从来工作繁忙,常常在外顾不着家。要用“相依为命”这四个字来形容我和母亲的关系,倒是一点儿不为过。两个女人学习繁忙、工作繁忙没空做饭只得下馆子的时候,这个“馆子”十次里有九次是过桥米线店。
上了大学之后,每次要离开故乡返回北京的时候,母亲都要带我吃一顿过桥米线。这似乎已经变成了一项心照不宣的送别仪式,纪念一下相依为命的日子,或者是把想要叮咛的千言万语放进滚烫的鸡汤里煮热沸腾。这送别仪式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母亲要把她的小鹌鹑蛋放到我的汤里,这样我便可以吃到两个。
过桥米线的故事,关于母亲。在北京的日子,很多次加班到深夜的时候我都很想吃一碗过桥米线,一个人边吃边想一想母亲。可这儿不是故乡,只好到中国网楼下的便利店买一个面包饱腹,黯然作罢。
文/杨小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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